最重要的是,虎嬷嬷来了,也就意味着这事儿已惊动了祖母。翠儿的阻拦,完全就是无用功。虎嬷嬷站在门外,掀起了帘子。她长期辅佐主母管家,积威甚重。即使翠儿认为自己有二奶奶何氏撑腰,也不敢在她面前耍横,只得不情不愿地移开了身体,却不等秦含真与张妈说话,就抢先一步为自己辩解:“嬷嬷别听张妈胡说,我不过是跟她拌几句嘴罢了,她就要抱着姐儿去寻老爷、太太,一点儿都没想着姐儿病了这么久,身体还虚,受不得风……”秦含真白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你当我是哑巴吗?是我要去见祖母,你反告张妈一状算什么?”虎嬷嬷严厉的目光扫射过来,翠儿含恨闭上了嘴,眼角却忍不住往对面西厢方向瞧,心想这么大的动静,二奶奶应该听到了吧?应该会派人来救她吧?虎嬷嬷见她目光闪烁,还偷看西厢方向,就冷冷哼了一声,转向秦含真,却换了温和的笑脸:“太太正想姐儿呢,姐儿要去看太太,再好不过了,只是外头风大,姐儿身子不好,要当心别着了凉。张妈,你给姐儿多添件袄儿。”张妈忙答应着,转身把秦含真放回炕上,在炕屋的衣箱里翻出一件本白色的布夹袄来,给她穿上了。虎嬷嬷站在边上,伸手替秦含真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襟带,微笑着问:“今儿可好些了吧?早上可把小米粥都吃了?”秦含真笑着点头:“一碗粥都吃下去了。”“姐儿真乖。”虎嬷嬷含笑道,“小米粥最是养人的,姐儿要多吃些,身体才好得快。”说罢,她就伸手将秦含真给抱了起来,亲自送到了正屋。秦含真有些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袖口,心跳得有些快。这是她头一次见祖母牛氏。牛氏牛氏跟秦含真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她只见过祖父秦老先生。老先生虽身着布袍,却是位温文尔雅的老人。从他的谈吐,还有他本地名师的身份,都可以看出他学识渊博,气度不凡。秦含真从张妈的闲谈里,知道秦家住的是三进的窑洞大宅,用得起丫头婆子、管家小厮,还有不少田产,猜测秦家应该是颇有身家的大户。由此可见,秦家也算得上是本地的书香名门了。一个颇有身家的书香名门的当家主母,很有可能是位文雅妇人,出身也该是士绅人家。她的两个儿子都做了官——虽然是武官,娶的媳妇也不是一般家庭出来的。关氏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何氏直接就是官宦千金。怎么看,牛氏都该是位有些气派的大家夫人了。哪怕秦老先生穿着布袍,为人也很亲和,但书香门取义、东拼西凑,然而谁也不能说她在撒谎,因为翠儿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不过,经过这么一拼凑,翠儿就好象在拦着奶娘告诉桑姐儿她母亲是如何死的,还替罪魁祸首二奶奶何氏辩白,显得十分可恶。而二奶奶何氏更是有仗着儿子威胁苦主的嫌疑。秦含真还嫌不够,可怜兮兮地多问了一句:“祖母,翠儿这话是真的吗?我以后都要看二婶的脸色了?她要是生气,我就没有好日子过?”牛氏听了直冷笑:“你听她胡说!我跟老头子还没死呢,姓何的想要当这个家,也太早了些!”说着她就从炕上爬了起来,扯过一个引枕想要坐起,虎嬷嬷连忙上前帮她整理引枕,又多拿了一个引枕来塞到她身后,让她能稳当地坐在炕上,又从炕尾抓了件棕色的布棉袄往她身上一披。牛氏坐稳了,披好了棉袄,才看了虎嬷嬷一眼:“把张妈和翠儿叫进来。”虎嬷嬷应声走到外间的门边,掀起门帘:“进来吧。”张妈刚才在门外听到秦含真告状,牛氏气愤,心中就象是受到了鼓舞一般,挺直了腰杆进来了。翠儿却在后头拖拖拉拉地,头不停地往西厢方向看。无奈西厢里的人没一个露面的,连窗户也紧紧地关着,仿佛什么动静都没听见一般。翠儿急得头上直冒冷汗,可何氏那边没回应,她也没辙。虎嬷嬷见她不肯进门,没好气地喝她一句:“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进来,太太等着问你话呢!”翠儿这才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进了屋。虎嬷嬷放下帘子,就走回到里间炕边站着,帮牛氏问话。这时候,西厢那边才有一扇木窗开了一丝缝儿,有人往这头张望了一眼。这张望的人正是泰生嫂子,她就看了这一眼,便把脖子缩了回去,将窗子重新关好了,回头向何氏回禀:“奶奶,翠儿进去了。”“蠢货!”何氏愤愤地骂了一句,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茶碗给摔了。只是担心摔碗的声响会惊动了正屋,才恨恨地将茶碗放回炕桌上。泰生嫂子也暗怨翠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氏本来是想让翠儿好好在桑姐儿面前说些好话,把桑姐儿哄住了,又或者说,把孩子吓住,让她再也不敢与何氏作对。本来这事儿也不难,大房没有大人了,桑姐儿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又才从鬼门关拣回一条命,听说还忘尽了前事,什么人都认不得了。这时候哄她几句,把这些日子混过去,等何氏主仆离了米脂,也就万事大吉了。至于桑姐儿的奶娘张妈,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仆妇,随便拿话挤兑几句,支到别的地方干活,也就完事了,多简单哪。谁能想到,翠儿会愚蠢地当着桑姐儿的面跟张妈吵架,不但把桑姐儿惹恼了,还把事情闹到牛氏跟前?最愚蠢的是,她还把何氏给拖下水了,口口声声叫着“二奶奶”,又频频看向西厢的方向,这是生怕牛氏不知道,她是受了何氏指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