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办法总会有,”白二少爷不急不徐地道,“若沐昙不能做到,我与母亲甘愿听凭祖父处置。”“那……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令咱们家的家业恢复到被抄没之前的样子?”白老太爷试探。“祖父最长能宽限到几时呢?”白二少爷反问。“这……”白老太爷忖度了片刻,“明年……明年这个时候可使得?我只怕在族里那边最多只能拖够一年,再长怕就不行了。”“那就一年,谢祖父宽待。”白二少爷起身,将卫氏也从地上扶了起来,白三少爷松了口气,也起身退回卫氏身旁。白老太爷觑眼瞟了那厢并未提出异议的白大少爷一眼,略有些忐忑地道:“云儿……依我看,就让昙儿试一试罢,毕竟处罚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归根结底是为了重建白家基业,卫氏也终究是你弟弟们的亲生母亲,是我白家的人,何必非要伤了人命呢?”“祖父说得是,”白大少爷意外地好说话,含笑点头,“处罚卫氏是因为她害得我白家倾家荡产,若是能短时间内重新崛起,也就没必要非让她以命相偿了。祖父这个决定云儿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有一点还需确认一下:倘若二弟当真能在一年内重建家业,那么卫氏届时还会重做白家主母么?”“这……”白老太爷看向白老太太,内宅的事还得女性长辈来决定。白老太太却不肯原谅卫氏,冷哼着道:“就算小昙重兴了家业,卫氏也不能再做白家主母!倾家荡产这样大的过错不是挽回损失就能对她的不良品性一笔勾销的!届时――不,就现在,梅衣,你立刻动笔,立下休书,让这等愚妇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罢!”白三少爷一听便又急了,正欲据理力争,被白二少爷轻轻扯住,用目光将他按抚住:如此大错能保住母亲性命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再强求更好的只怕也是没用。那厢的白二老爷听了白老太太这话,立刻起身亲自去旁边房中去取纸笔,白大少爷便冲着对面的白大老爷扬了扬眉毛,白大老爷抖了抖睫毛。父子两个“交流”完毕,白大少爷心下了然,转头向着白老太太笑道:“祖母,现在就让父亲写休书,那若一年之后二弟无法重建家业又当如何?到时卫氏已非我白家人,我们可就无权再处置她了。”白老太太愣了一下,方才只顾生气,还真是忽略了这个问题,连忙冲着取了纸笔回来的白二老爷道:“莲儿,放下罢,暂时用不上这个。”细想了想才又道,“那就暂且先关去家庙,待一年后视情况再定,若小昙不能重建家业,则将卫氏依族规杖毙;若能重建,则让梅衣休书一封打发她回娘家去!”“就这样罢,这件事暂且到此为止,”白大少爷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众人闻言皆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然而却听他又慢悠悠地丢出一句话来,“下面来算第二笔账。”众人的一颗心就又提了起来,白老太太只觉得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承受不起这忽上忽下忽紧忽松的刺激了,瘫在椅子里有气无力地再难说出话来。白大少爷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只令外头侍立的绿田去把人带进来,众人既惴惴又好奇地望着门口,一时见一男一女被几个壮丁推搡着从外面进来,双双惨白着脸跪倒在地。卫氏在旁边看见险些晕过去――竟是常氏和李钦!李钦就是把小钮子哄上手后致其怀孕的那男人,原是黎清雨找来帮助卫氏设计陷害罗扇她们三个丫头的,常氏则是卫氏乳母的远房亲戚,事成之后卫氏给了这两人一人一笔银子,令他们先远远地躲到外省避一阵子,待“处理”了白大少爷之后再让他们回来。没想到――没想到白大少爷竟然让人把他们两个给找着了!卫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方才好容易松下的一口气又顶到了嗓子眼儿。“这两人是谁?”白老太太发问。白大少爷便向常氏道:“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罢,看在你丈夫是我得力管事的亲戚的份儿上,我可以留你条性命。”常氏早在数日之前就被白大少爷派去的人抓着了,一开始还不肯承认,但在白大少爷毫不手软的酷刑逼供之下,终于还是没能撑住,一股脑地把卫氏交待她办的事全都招认了,如今更是不敢隐瞒,颤抖着声音将卫氏如何令她想法子打入绿院小厨房少女三人组的内部、如何拿捏她三人的缺点以图见缝插针实施陷害计划,又如何与李钦里应外合地勾搭小钮子中圈套,最后又是如何把死胎扔到厕所里陷害罗扇三人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李钦在旁边也承认了常氏的话,并且还道出卫氏原本想让他勾搭的是罗扇,只不过后来发现小钮子似乎更好骗。待这两人说罢,白大少爷便挑眼先看了白二少爷一眼,而后才转向白老太爷夫妇,道:“祖父,祖母,您二老也听到了,卫氏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我绿院小厨房的厨娘,这令孙儿不得不想到当初下药将孙儿毒疯了的嫌疑人来……不知对这二人之言,太太你可有话说?”说着盯向那厢的卫氏。卫氏早已是惊弓之鸟,直吓得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毒疯你的不是我!与我无关!与我无关!”白大少爷便望向白老太爷夫妇:“祖父,祖母,卫氏令这二人想方设法谋害我绿院厨娘,说她没有任何目的只怕三岁孩子都不相信,您二老怎么看呢?”白老太太虽然古板倔强,对自己的儿孙却是一向宠护,不由怒向卫氏道:“你这黑了心的妇人!竟是要谋害我白家长子嫡孙!合该打死!合该打死!”卫氏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母亲,您冤枉媳妇了,媳妇绝未给他下过药啊!”“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想方设法地要害死云儿的厨娘?!”白老太太拍着旁边的桌子。卫氏一时语塞,根本想不出借口来圆自己设计陷害罗扇三人的行为,白三少爷见状连忙插口道:“祖母,那三个丫头当时也不过是府中下人罢了,母亲是一府主母,让她们生便生,让她们死便死,这又何错之有?不管母亲用什么方式,终归并未害到大哥不是么?”“唔,照你这么说,我让人狠狠揍你一顿,只留一口气在,然后再救活你,如此也可以不必负任何责任喽?”白大少爷淡淡反问,“兄长教训弟弟也是天经地义,不管用什么方式,终归没要你性命不是么?”“你强词夺理!”白三少爷怒吼。白大少爷挥挥手,冷冷道了一句:“我耐心有限,你既拒不认错,也就莫怪我不留情面。绿田,把赵大诚夫妇带上来。”卫氏一听此话登时瘫软在地,白三少爷见状不由也忐忑起来,他并不知晓卫氏让赵大诚夫妇毒害白大少爷和罗扇一事,但见卫氏如此情状,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一时间又是急又是慌,半点应急的主意也想不出来。赵大诚夫妇被带上厅来,两口子内里都是老实人,见厅上这么多人盯着他们,早便吓得腿软跪在地上,白大少爷便令这二人将卫氏如何教唆他们用松露毒害他和罗扇的前前后后述说了一遍,才刚说罢,不等众人反应,就又让绿田带上个人来,五大三粗的身材,黝黑的面庞,畏首畏尾地缩着脖子进来,一眼看见了白大少爷,唬得立刻跪了下去,白大少爷便向白老太爷夫妇道:“此人名叫郑文,乃卫氏乳母郑嬷嬷的儿子。”说罢又转向郑文,令他将卫氏如何安排他教唆赵大诚夫妇下毒,又如何在事后跑去赵大诚家中威胁夫妇二人做替罪羊的事如实道来。末了,白大少爷道:“郑嬷嬷是卫氏的乳母,她儿子总不至于血口喷人把自己老娘也一并拉下水,可见此事不会有假。另外,那松露做为物证我也放在了冰窖里保存着,松露价值不菲,在藿城只有黎家及其他两三家在做相关的生意,又因松露珍稀且价高,每一两的入库出库必定都记录在账,因此只需查过黎家记录松露进出的账本,便可知道这松露究竟是不是卫氏从黎清雨处要来毒害我及我妻的了。祖父,祖母,是等我将黎家账本找来核对后再论此事的责任呢,还是省些麻烦,现在就处理呢?”人证已有,物证也必是确凿的,卫氏彻底瘫在地上,半个字也说不出,白三少爷亦在强有力的证据面前哑了炮,因理亏和焦急而使得整张脸憋得通红,不住地拿眼瞟着一旁的白二少爷,示意他赶紧想法子救他们的母亲。白老太太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哆嗦地指着地上的卫氏怒喝:“你这心肠歹毒的妇人!竟要害我孙儿!竟要害我孙儿!来人!来人!将这毒妇拉出去杖毙!杖毙!”“祖母――饶了母亲这一回罢!”白三少爷冲过去跪到白老太太膝前,“所谓杀人偿命,大哥如今不是还好生活着呢么?母亲罪不至死啊祖母!饶母亲一命罢!”白老太太犹自怒火滔天,正要驳回白三少爷请求,却被旁边的白老太爷悄悄扯了把袖子,不由偏脸看过去,见白老太爷向着白二少爷那厢努了努嘴,白老太太骤然明白了:这个时候若要处死了卫氏,只怕白二少爷会一气之下放弃重振白府家业的事,卫氏的性命对这二老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府家业,一切都以家业为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