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大虎和苏锦能将王麻子的死给忘了,可有一个人却永远不会忘,这人就是王麻子的堂兄王师爷。一连数日王麻子的杳无音讯让王师爷已经无比的肯定,他堂弟怕是凶多吉少了,他这堂弟在从小养在他跟前的,可以这么说,他将他堂弟是当半个儿子来看待的。如今王麻子遭遇不测,他哪能不痛不恼不恨?之所以迟迟没有采取行动,那是因为他在等,他在等着现任县令的调任。
这事之后没等过上个小半个月,那县令就走马上任了,王师爷终于如愿以偿做了本县的县令,而他上任的首要任务却不是忙着宴请宾客,却是开始紧锣密鼓的查起他堂弟莫名失踪的原因来。
他请了善于推理这方面的人才来协助他,刚开始仅仅在县城里头排查,因为王麻子那日是夜深人静时分出去的,所以王师爷,也就是如今的王县令理所应当的以为他堂弟是在县城里头的遇害的,所以重点排查对象应该是县城那些平日里跟王麻子有过节的人。可问题是平日里跟王麻子有仇的人多了去了,若真算起来没个百八十个也得有数十个,全部都抓起来严刑拷打,半点线索没查到不说,倒是还造出了不少冤假错案来。
县城里头的百姓怨声载道,抱怨的声音多了,刚上任的王县令怕官职不保,只得暂且作罢。不敢再这样大张旗鼓的弄,他只得暗地里偷偷的派人去查,他还不信了,他如今是一县之长了,还报不了他堂弟的仇?
县衙府上的告示贴满了县里各个镇上的每一个村落里。难得官府的告示能贴到村子里面,因而村子里的老百姓们对此都十分稀奇,刚贴上不一会,待贴告示的人一走,村里头的老百姓们就闻风而动,一股脑的全都挤在告示前面靠热闹。哪怕不识字,看着字也觉得挺热闹。
“大虎哥,告示上说的是啥啊?”因为贴告示的人势必是要嘱咐一遍村里里正告示上所写内容的,所以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小老百姓自然是要向秦大虎来询问告示内容。
秦大虎面不改色道:“没啥,也就是说那王麻子人丢了,所以他那县令堂兄发告示,让大伙帮忙找找呢。”
“啥?!”李二惊喜的眼都睁的倍大:“王麻子人丢了?莫不是死了吧?!”
秦大虎忙喝斥:“胡说个啥!这么大个了,嘴上还没把门的吗!”
李二忙住嘴,而秦大虎这一暴喝也令周围迅速安静了下来。
秦大虎趁着这一空挡,索性说教道:“我也不是防着咱乡里乡亲,只是有些话我秦大虎还是要说清楚的,俗话都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打咱一出娘胎,咱就活在东山村里,都是咱东山村的人!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家人不做两家事!在这世道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都能平平安啊的活到现在都不容易,咱都不妨想想,就单单是今个这一年,咱统共交了多少次的税?多少次咱差点就挺不过去了?因为咱都是一家人,我秦大虎将你们当做家人,所以生我秦大虎跟你们一块生,死也是一块死,而我秦大虎的几个兄弟们也是跟我一样的心思,所以俺们几个兄弟想法设法的替全村的乡里乡亲都交齐了税,没有落下一个,我们也没有只管自个苟且偷生,你们说是不?”
在场的乡里乡亲无不大声应着,谁也不是狼心狗肺黑心肝的,他们能活到今天靠的是谁,他们心里边比谁都清楚。
前里正也义正言辞道:“大虎说的相信咱大伙都明白,我不妨就在这里做回恶人,我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哪个敢吃里扒外陷害咱村乡里乡亲的,哪怕豁上去了这条命,我也势必要他不得好死!”
一汉子道:“放心吧,咱乡里乡亲可不是黑心肝的,料哪个也做不出那狼心狗肺之事!若哪个敢,不等您出手,俺第一个就剁了他!”
其他人也纷纷应是。
秦大虎将目光看向那些有些忐忑有些茫然的村外人,沉声道:“还有外来的乡里乡亲们,既然来到了咱东山村,那合该就是咱的缘分,只要你们愿意落户咱们东山村里,我秦大虎以里正的身份保证,定不会将你们当两家人对待。”
一中年汉子悲苦道:“俺们村早就没了,家也没了,若没了你们好心愿意收留俺们,俺们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俺们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能不愿意?”
秦大虎安慰道:“日子总会过下去的,以后你们在咱东山村,那就是咱东山村的人了。前些日子给你们建的屋子已经搭好了,虽简陋了些,可遮风挡雨却也是可以的。”
西柳村的人忙谢恩不提。
趁着年前,秦大虎带着人又走了几次货,毕竟眼看着要过年了,官府的过节税怕是很快就要派下来了。
殊不知这年头,交不起税钱是个祸事,次次都交齐税钱他也是个祸事。前任县令因为急着升官所以没注意这个异象,可王县令不同了,当见着他堂弟王麻子收税的账单时,他上上下下仔细好几遍后,他心里头终于起了狐疑。他知道他表弟那德性,贪财好色个厉害,为了手头捞银子没少干缺德事,常常朝廷只收三钱的税钱,到他下去征收了,他能翻了个收上三两,若是交不起的话他正好他将人拉回来,挑个日子押送道兵营里,反正朝廷年年打仗年年需要兵丁,一个壮丁可是不下五钱银子,这样反手他又是一笔银子入账。若不是他觉得闹得太不像话,有几次都将人给放回去了几批,只怕他们这县用不了多久就成了一座空县了。
可如今瞧着这账单,在他堂弟这么变本加厉的征收下,还能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全村一百多口人次次交税次次足额上缴,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打死他都不信。
笼罩一片祥和气息中的东山村还尚不知他们已经被一只豺狼给暗中盯上了,随着过年的气息越走越近,家家户户都开始清扫房屋,准备对子年货之类的,秦大虎在年前最后走了一次县城之后,大手笔的狠狠买了一牛车的年货拉了回去,打算给挨家挨户的分点,毕竟这年头连年征税的,村里的各家都没多少余粮了,若不靠着他们帮衬着点,怕是连个年都过不好的。
秦大虎几个到底是年轻气盛,前几次走货倒也谨慎,可相安无事的走了几次之后,可能是以往的顺利让他们放松了警惕之心,这就让他们做事难免会有所疏忽,就比如现今,他们却不曾想过这么整整一大牛车的年货由他们几个穿戴简陋的粗汉子拉着回去,是一件多么令人侧目的事情。
也是这日不赶巧,王县令今个本想出来透透气,不成想那秦大虎一行拉着一车年货其喜洋洋的场景让他给看了个正着。王县令本就是个老奸巨猾的,瞧着这伙乡下汉子们他就隐约觉得有些异样,毕竟如今年岁不好,除了那些乡绅富豪人家或是小有家产的人家,在这年岁,试问哪家还有过年的喜庆?就连县城里头的人家好多都是愁眉苦脸,他们这些被各种税收压得喘不过气的乡下汉子现在还能笑得出来?更过分的是还拉着满满一大车年货回去?简直是不可思议!
王县令派了好几个人去打听刚才那伙人的来历,却只是打听到这伙乡下汉子们每隔个一段时日便会来县城送趟柴火,至于这伙乡下汉子来自哪里,这个还真没人知晓。王县令当即令人打听这伙汉子送柴火到哪家,一听是送到孙掌柜那里,王县令顿时心里头就有数了。
不过如今能干这行当的,要不就是一方恶霸没人敢动的,要不就是上头有人罩着的,无论哪一方王县令都不敢轻易得罪,所以王县令当即就派人小心尾随着这伙汉子,他倒是要看看,这伙胆敢干这行的乡下汉子究竟是哪路神明。
被人紧紧尾随了一路,可秦大虎几个却毫无察觉,一到了村里他们就欢天喜地的吩咐乡里乡亲的赶紧过来搬年货,不过一会整个东山村就倾巢而动,倒还真是有个过年的热闹气氛。
尾随的对视了一眼,边悄悄的回去禀告了,王县令一听是东山村的,顿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如此一来,前头他心里头的疑惑就解开了,怪不得能次次收税次次交齐了,怪不得。
王县令就着重开始打听东山村的事情,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一村的里正,这一打听还当真不难打听,毕竟秦大虎前头家里那档子事可是传遍十里八乡了,拉出一个来问问,哪个不知道那秦大虎有个跟人跑的婆娘?这事就连他都知晓,毕竟当初陶大人嘱咐当时的县令大人时,作为一县的师爷,他当时可是在场的呢。
如此一来王县令心里头就有计较了,他暗暗寻思着,究竟要找个什么时机将这些个私盐贩子一举拿下,才能最大程度讨好了陶大人不说,还能令自个升官加职呢?
可还没王县令琢磨出一个具体方案来,在他统辖的地域内出大事了!有一个镇子竟然反了!还是在其乡长的带头下,差不多整个镇子的人都跟着相应,还自封什么‘大义王’,高喊着要推翻残暴大渊朝,直捣大渊朝国度燕京!!
得到这消息时,王县令的腿都软了,真要说实话的话,这年头哪都有造反的,可大多造反的都是不声不响的跟朝廷作对,哪个还敢自封个啥王的?前者造反的,他们派兵压下去报个剿匪的名目,届时指不定他们还能得些功劳,可若后者,哪怕他们派兵压下去,只怕到头来他们得到的可不是啥功劳,是祸事!要知道这造反派一旦有了王的称号,这性质就立马变了,这是要明目张胆的跟朝廷作对反朝廷啊!一国岂可有二王?朝廷的雷霆之怒轰下来,别说这些个乌合之众了,只怕是他这个县令以及他上头的冀州知府,他们也会被统统关拿了问罪!哪怕这些造反派被压了下去,他们也是有罪的,因为这事是出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
当即一封告急信十万火急的令人送往冀州知府府衙,王县令同时令人闭紧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在县衙里急的来回走动,一方面祈祷着府衙兵力快快到来,一方面也祈祷着这次他境内造反的消息千千万万不能传了出去。
东山村的老少爷们几乎全凑在了一起,就连秦大虎那卧床养病的老爹都拄着拐棍挣扎的赶来,他们围了一圈坐在地里的后山头上,大冷的天里可奇异的他们无论老少全都感觉不到冷,一个个你望望我,我又望望你的,各个人脸上的情绪都波动很大,或激动或兴奋或又茫然惊惶,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可哪个似乎都不想先打破此刻这安静的气氛。
到底是秦大虎握了握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句:“东梁镇,反了!”
四周吸气声此起彼伏,饶是先前东梁镇派人来游说拉拢的时候他们已经知晓个大概,可如今再听人郑重其事的说一遍,他们还是惊震的难以自己。
“那,那咱咋办?那咱,那咱到底是……”剩下的话太过反朝廷了,这汉子没敢说。
这当然也是全村其他人所关心的内容,如今东梁镇反了,前来说项那人说,他们乡长带头造反了,就在收过节税的前一日,总共交不起税钱是个死,站起来反抗也是个死,大老爷们就是要死也不要像牛羊一般乖乖伸着脖颈等着人来宰,就是要死也得死的轰轰烈烈的!不得不说这话的确是戳中了不少汉子内心那根隐藏许久的热血神经,更是无限放大了他们对统治者长期以来无限压迫的不满之心,尤其是听得他们镇的乡长都封为大义王了,老百姓的想法立即就有了些别的东西,要知道王可是人家龙凤啊,跟着王干,那就与造反的性质是不同的,他们就叫起义,成功了他们就是开国元勋,哪怕失败了,他们也足矣名声远扬了!岂不如前头所说的,死的轰轰烈烈的?
尤其是村里的一些后生们,骨子里的血是沸腾的,再听得说他们县里六个镇子已经有两个镇子被说动,都打算跟着大义王干,如今县里大半的人都投靠了大义王,看样子这大义王岂不是大势所趋?他们若是不早点表态的话,若真到大义王功成名就的时候,人家都当大将军大王侯了,他们岂不是连口汤都没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