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一声巨响。
声音震耳欲聋,近在咫尺。齐誩只记得自己当时下意识抬起手,挡向声音的来源。
然后,手臂霎时间袭来一阵剧痛——
再然后呢?
记忆的断层停留在那一秒,接下来一团漆黑笼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先丧失的是听觉,最先恢复的仍是听觉。
混沌的黑暗中,耳边响起类似玻璃碎片被零零碎碎扫落的声音,清脆而冰冷。那时候眼皮勉强能撑开一条缝,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天地仿佛颠倒反转过来,惨白的阳光一闪一灭,穿过金属板的裂隙直射脑门。
“唔……”
齐誩头晕目眩,一颗接一颗冷汗冒出鼻尖。
真正吵醒他的,是自己喉管里发出的呼哧呼哧艰难攫取空气的声音。
不远处,还听见起重机沉甸甸的移动声,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各种担架磕磕碰碰的金属声,还有人们接二连三回荡在耳朵边的呼喊声。
“还有一个人在里面!”
“那里车辆变形比较严重,人可能是休克了,没反应,你们撬开的时候小心点!”
车辆?
对了……自己正在出差返回的路上。
离市区还有半个多小时路程,恰好经过一段环山公路,遇上国庆长假前赶着出行的一股高密度车流。这段山道十分蜿蜒曲折,昨夜下过一场雨,路面湿滑。
难道,出车祸了?
齐誩神色恍惚,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想从两层扭曲的金属板之间挪开。
只是这么轻轻一挣,左臂前段突然传来极其剧烈的痛意,一瞬间窜过骨头,仿佛心脏都痛得麻痹了一下,血液逆流,浑身痉挛起来。齐誩禁不住一声呜咽,膝关节反射性往上缩,撞到前面一张被压断的座椅。玻璃碎片又哗啦啦滚落一片。
“里面有响声!”外面的人似乎听到动静,急忙招呼帮手过来。
“里面的人听得见吗?能回答吗?”在急救队人员喊话的短短几秒钟内,齐誩觉得自己因疼痛渗出的冷汗已经把领口浸湿了。
“我听得见……”他好不容易张开嘴,虚脱似地回应。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一股子铁锈味悄悄弥漫。是血,分辨不出是哪里流出来的,腥味很浓。
看来真的是遇上了车祸。
左手这种疼法,应该是骨折了。希望不是粉碎性那种。
出事时冲击力很强,骨折的剧痛可能造成神经性休克,所以自己丧失了一段时间的意识。幸好随行的几位同事都没事,因为他听到了他们正在外面焦急地询问急救队。
“我们都是省电视台的!……对,对,就是记者!”
“还在里面那个叫齐誩,他坐的位置正好是撞击面,我们的伤不碍事,但你们一定要把他给救出来!拜托了!”
其间夹杂着许多人四处跑动,以及器械拆卸报废车辆外壳的声音。
没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齐誩尽可能发挥乐观精神,有一下没一下地虚弱喘气,偏过头,避免援救人员撬开车厢的时候吸入尘土,呛到自己。
因为这个时候咳嗽必然牵动全身,波及骨折之处,难保不会让自己再一次疼得休克过去。
被人从车里挖出来之后,齐誩特地看了一眼单位那辆小面包车的残骸。
据说撞过来的是一辆大货车,双方司机那时候都紧急打了一下方向盘,角度斜了一下,才没有酿成车毁人亡的惨剧。然而货车车头还是撞烂了他所在的那一侧车身,导致整辆车冲出道路,翻下半个山坡。
现在回头打量,车体变形程度令人心惊胆颤。
“他是左手上臂骨折。其它地方有割伤,需要止血消毒,不过没有大碍。”负责查看伤势的医生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