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楚元在英法军售协议谈判上的表现令清朝廷上下都为之一惊,和他比起来,身为清朝驻欧五国公使的李凤苞显得一无是处。
胡楚元却无心接受官员们的讴歌,他甚至没有在福州停留,直接匆匆赶往上海。
谭义云花费重金发到欧洲的电报让胡楚元感到吃惊——徐润接受了两广总督张树声的邀请,准备前往广州开办中广商行。
此外,由于江南商行全面进入糖业,又同意代理美孚洋行的柴油、煤油,再加上钱庄业务的种种矛盾,宁波商帮、广东商帮在怡和、沙逊等巨头洋行的支持下,将要和江南系在今年的生丝收购战中决一死战。
无论是失去徐润,还是失去江浙生丝市场,这对胡楚元来说都是一场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五月的上海是温暖的,黄浦江中涌动着暗绿色的激流,新茶上市的喧闹还未散去,春丝也将火热的登场,引来所有资本的追逐。
商者,诡道也。
轮船静悄悄的停靠在岸边,没有引起一丝的注意,在所有人都没有关注到的情况下,胡楚元只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中,悄然进入码头,登上了马车。
他只让人安排了一辆最普通的马车,静默的消失在喧闹的黄埔江边。
在给恭亲王砸了十万两白银后,江南商行很顺利的拿到了开办江南电报局的朝廷批文,边报边修,目前早已完成了天津至上海、香港的环海主线铺设,正在集中人力铺设长江主线。
有了自己的电报网络,通信就变得容易很多,胡楚元刚到福州就给谭义云发了一封电报,来接他的也正是谭义云。
等马车驶出了码头,胡楚元就很冷静的和谭义云询问道:“目前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谭义云叹息一声,道:“徐老板肯定是要走了,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上海滩。大概是因为他要走,您未归,宁波商帮和广东商帮显得特别嚣张,下定决定要拿下苏州府、嘉兴府和宁波府的生丝,我听庞云鏳说,他们也来联系过他和刘镛,可他和刘镛都当即拒绝了。其实,这两个商帮联手固然可怕,但也未必是咱们的对手,关键是背后还站着怡和、沙逊两家洋行,最奇怪的是曰本人也参与进来了,按理说,小曰本眼下应该没有这个能耐啊,再说了,我们垄断国内的生丝市场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又没在国内经营生丝?”
胡楚元不免有些好奇,问道:“曰本人,怎么回事?”
谭义云道:“曰本人去年底在南京路上开了一家东丽洋行,经营古董古玩生意,还经营进出口,买煤铁矿,出售一些杂七杂八的伪洋货。我派人观察过,生意很不好,可这家曰本洋行的大班呢,东家怕是认识的!”
胡楚元问道:“谁?”
谭义云道:“涩泽平东,王宝田说是见过他,来大院里邀请您参加曰本的古董拍卖会。他还经常去咱们的荣宝斋看货,买了几个小玩意,也都不是很值钱。”
胡楚元微微皱眉,心想,这个事情还真是有点麻烦。
毫无疑问,曰本那些财阀也知道自己还没有实力在上海立足,既没有优势商品,又没有特惠国待遇,更没有多少钱。
他们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挤入上海,一是要打探情报,二是得想办法解决江南丝价的问题。
胡楚元控制了江南丝业后,对价格一直压的很低,又在美国加大了销售力度,对曰本经济的影响很大,去年,曰本生丝出口就出现了10%左右的下滑。
如果胡楚元今年继续压价,对曰本经济就会产生真正的影响。
他揉了揉眉心,感叹一声,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吧?
谭义云续道:“东家,我以前和徐老板说了,他人就在墉园的英华馆里等着呢!在挽留他之前,我得另外给您看一个东西,这个事情,我倒觉得比徐老板的离开更紧急,说不定比生丝收购还紧急!”
说着这话,他就拿出一个锁起来的朱漆红木盒,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个紫色封面的厚账簿。
胡楚元正觉得奇怪,心想,你怎么不在电报里面一次说清楚啊,还怕多花那几个钱吗?
可一看封面,他就知道不是那回事了,这件事还真的只能当面说。
因为这个账簿是裕丰社的总账……很秘密,胡楚元此前也只见过两次,其实,他根本不就愿意看,看一次,头疼一次。
胡楚元忍不住和谭义云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谭义云苦笑道:“东家,您看一下就知道了!”
胡楚元只好将裕丰总帐拿过来,忍着头疼的感觉翻开扫视,很快,他就拉到最后一页,可这一看,背脊都惊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原来,经过这两年的发展,裕丰社在山东持有的土地已经从340万亩增加到477万亩,在河北持有的土地也从125万亩增加到220万亩,除此之外,裕丰社还持有数目惊人的押田。
胡楚元倒吸了一口凉气,很不理解,也难免有些责怪的和谭义云问道:“我不是让你等到合适的时候就卖掉吗?怎么越买越多了?”
怎么会这样,谭大掌柜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啊,怎么会这么冒进?
他一万个想不通。
谭义云倒不是很着急,道:“说起来也怪我,商行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忙,我一时也顾不了粮社的事情。后来,我就将胡大宗挑了出来,让他全权负责这个事。”
“胡大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