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崇安城遇到阔别三年后的水濯缨,水今灏的确感觉水濯缨和他记忆中的妹妹有了很大的不同。
以前的她因为体弱多病,就是一个在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郡主,娇生惯养,不谙世事,没有什么坏毛病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之处。
但后来再见到三年后的她,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聪明绝顶,沉着冷静,智计无双,算无遗策,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三岁小女孩能达到的程度。
他当然知道三年的苦难可以把一个人磨砺得成熟很多,但成熟是一回事,聪慧和智谋却是另外一回事。一个人是否聪明在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再多再长久的磨难,也不可能把一个阿斗磨砺成诸葛亮。
他自然也觉得奇怪过,但是水濯缨的外貌摆在那里,她对于他们小时候的事情也基本上都记得,并且完全把他作为亲哥哥来对待,所以他从来就没有过她其实不是水濯缨这么异想天开的怀疑。
至于她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他也没往深处想,只觉得她可能是开窍了之类。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也用不着担心。
但现在被陆曼这么一说,水今灏已经渐渐淡化的疑惑,再次又被翻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水濯缨,水濯缨并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望着陆曼。
“你既然说你才是真正的水濯缨,是哥哥真正的亲妹妹,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出来?”
这个问题提得十分尖锐,但陆曼也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答,咬牙道:“那是因为之前我担心这么荒谬的事情说出来不会有人信,也怕被人当成怪物……但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怕我揭露你,所以要灭我的口。性命攸关,我自然管不了那么多,只能说出来!”
水濯缨仍然神色平静:“那你为什么要派人去刺杀你的亲哥哥?”
陆曼立刻变脸道:“我什么时候派人去刺杀过哥哥?”
水宣瀚派易容者去刺杀水今灏的事情,她只是出谋划策,没有留下证据,现在完全可以来个死不认账,抵赖到底。
“你和水宣瀚谋划这场刺杀的谈话在宫中被人听到了。”水濯缨淡淡说,“我那里有信件可以证明,要不要拿出来给你看看?”
陆曼冷笑:“一封信件上的说辞也信得?模仿个笔迹伪造一封信件再容易不过,就算不是伪造的,莫皇后很可能也已经被你收买了,和你串通一气来诬陷我!”
“这就奇怪了。”水濯缨似乎是当真有些疑惑地望着陆曼,“我只说谈话在宫中被听到了,没有说是在哪座宫中。这件事情应该十分隐秘才对,你一个不相干的太师之女,要是根本没有参与这件事情的话,为什么会知道是莫皇后的宁清宫?”
陆曼一下子噎住,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但她反应倒也够快,强辩道:“因为那时候莫皇后怀孕,皇上大部分时候都宿在宁清宫中,所以我刚才想当然地就认为是莫皇后。”
她这句话的底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足,而且这解释也的确十分勉强。水宣瀚那段时间里虽然经常去莫皇后宫中,但一个月也不超过十天,还没占三分之一,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部分时候”。
“我还有问题没问完。”水濯缨不慌不忙,“你刚刚说我已经觉察了你的真实身份,所以才要杀你灭口,那你的真实身份是怎么被我发现的?”
“你……”
陆曼只觉得对方的问题一环套一环,似乎每一个问题都在给她下套,让她应付得越来越吃力,但是为了让水今灏相信,又不得不解释。
“你用得着这么明知故问吗?我有一次去明郡王府,不小心露了口风,就是那个时候被你盯上的!然后你暗中派了密探跟踪监视我,还在太师府里面半夜装神弄鬼地试探我!”
“这就更加奇怪了。”水濯缨似乎更加疑惑,“你既然说我夺了你的身体,那你应该对我退避三舍,生怕我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才对。为什么前几个月里,你非但不躲着我,反而还经常上明郡王府里来,邀请我去参加什么游园会赏花会,还有衡州的试剑大会?……如果不是因为你接近我别有居心的话,你有必要做这么多余的事情么?”
“我……”
陆曼这一次彻底噎住了,她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一点,现在一下子竟然答不出来。
那时候她邀请水濯缨参加聚会之类,自然是为了跟她建立良好的关系,以后可以更方便地通过她接近水今灏和容皇后。自己的真实身份隐藏得这么深,不可能会被对方发现,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
但现在她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明明自己的身体被对方夺了,不能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还上赶着去跟人家套近乎,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做出蠢到这种程度的事情来。
要是给她充足的时间和准备,让她慢慢想的话,她大概能想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然而现在面对着水濯缨一个比一个更加尖锐更加难以回答的问题,面对着水今灏审视地盯着她的目光,她越来越有种无所遁形的心虚感。
背后冷汗涔涔渗出,张口结舌,越是焦急就越是慌乱,越是给不出合理的回答来。
水今灏的神情开始的时候还带着疑惑和动摇,但现在这些犹疑之色已经在一点点退去,目光变得越来越清明冷冽,锐利坚定。
“缨儿。”他转头问水濯缨,“她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他这已经完全不是怀疑的语气,而就是把水濯缨作为他的亲妹妹,来问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