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往后微微一让,低声道:“手中虽然无剑,但剑在我心中。叶……师姐,你……”他忽然抓住叶青篱的右手。握在自己双手中。
光线越发暗淡,两人的修为都被铁笼符阵压制着。此刻与凡人无异,都只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模糊轮廓。
顾砚掰开叶青篱掌心,在她手掌上一笔一划缓缓写字:“你与我假斗一场,我有《冥狱九死*》。你莫让我受太重外伤,直接封杀我心脉,我能复活。”
这孩子一日之间。仿佛成熟许多。叶青篱沉默片刻,缓缓应了声:“好。”
她听说过这个《冥狱九死*》。从沧海楼的记载上来看,这是一部难辨仙魔的功法。非仙,因其修炼之道诡异莫测,非魔,因其不讲伤敌,只会伤己。顾砚似乎有很多门派禁传的奇异功法,如那剑阵,如那五行符文,如这《冥狱九死》。
顾名思意,这个功法不仅要假死九次才能修成,每一次假死的过程也都是九死一生,凶险非常,稍有出错便能令假死变成真死。
叶青篱知道这功法的特性,适才那一犹豫,便是在考虑这方案的可行性。不说别的,单只因为在怀远真人面前的那个承诺,顾砚若死于白荒,她就不能独活。可到最后,她还是决定放手一赌。
似乎从在巽风中放开防护罩起,她骨子里的赌徒特性就越来越明显。
生死之间,还有什么要比赌命更让人上瘾?
越凶险越需要决断,付出越多收获自然也就越大。若是畏缩不前,修仙何益?
叶青篱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三日没有水和食物,我们要保持好体力。”便自闭目养神。什么凶险、小心一类的话语,想必不需她来叮嘱。顾砚年纪虽小,心智上却没有哪一处像个正常小孩,关乎他的生命,他自己会慎重。
顾砚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哼了一声,也闭上眼睛。
夜半时分,妖兽的嘶吼声终于歇下。
第二日这个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亮光刚一透入,叶青篱便惊醒了过来。在这种环境下,她根本不可能熟睡,莫说是亮光,便只一点风声,她都会醒来。
刚睁开眼的时候,她是半眯着的,等视线渐渐清晰,她便看到顾砚乌亮的眼睛正正望过来。
两人互望着对方,许久之后,叶青篱苦笑一下。
“我忽然发现,有个人陪着等待可能到来的死亡,也是件好事。”叶青篱轻声道,因为修为被压制,又有一日水米未进,声音便有些沙哑。
顾砚撇撇嘴:“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
“我这是苦中作乐。”叶青篱眨眨眼。
“这算什么苦?”顾砚翻了个白眼。
很好,这孩子已经将苦中作乐的本事发挥到了最高境界,干脆将这一切凶险都视为无物。这下连苦都不用苦,自然是想怎么乐都成。
叶青篱也就尽量想些让人快乐的事情,例如母亲的饭菜,邬友诗的笑容,赤脚道人的美酒,甚至是陈容干净的眼睛,以及,曾经罗师兄来去如风的洒脱,还有药园中平静的生活。
想着想着,她眼睛弯起,笑容也舒缓起来。
顾砚看得呆了呆,心里愤愤地想:“还真能笑得出。”
他伸出手,戳上叶青篱的脸颊,绷着脸道:“喂,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不会死的。”叶青篱愣了下,随即将头一歪,让开他的手指,“首座将你交给我,我就要把你带回去。”
“大言不惭!”顾砚偏过脸。
叶青篱笑了笑,视线微移:“你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是被什么弄伤的?”
“魅仙的别离刺。”顾砚神色如常,“这东西由巽风炼化而来。含有魅仙一族的特殊力量,造成的伤口确实很难愈合。”
他又拉起叶青篱的手,在她掌心写道:“已经止血了,这点小伤对我其实没有影响。我一早就能痊愈,现在是故意留着伤口在这里。”
叶青篱的眉毛微微一动,反抓过他的手,也写道:“你在示弱?”
顾砚冷笑。写道:“这种情况下。我当然要留些底牌。”
叶青篱默然,她本来还以为,照顾砚的脾气。会在受到侮辱的一开始就暴怒着用上所有手段来做反抗,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一早就留着底牌。原来他不是不能忍,只是太骄傲。
叶青篱抬眼看过去,忽然觉得。顾砚的眼睛虽然不够清透,却黝深得纯粹。
到底是个小孩子。叶青篱闭目前微微一笑。
时间便在他们相互的沉默中走过,到得再次天黑时,两人都饿得有点手脚发软。接下来的两日,他们就真的是在熬时间了。
口干舌燥、头晕眼花。这些都是轻的。最可怕的是,睡不着。
本来在无食无水的情况下,度日的最佳方法就是睡觉。但这个房间的空气很糟糕。各类妖兽的腥臭味混杂不散,再加上不到半夜不停止的嘶吼声。他们就算意志坚强,能够忍下暴躁情绪,却也难以做到安稳入睡。
白天和前半夜睡不着,等到后半夜妖兽的吼声停止后,他们的精神疲惫过头,反而越发无法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