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皓黑黑瘦瘦的,从小容貌风度均不及太子与赵皑,又一向沉默寡言,虽然宫中宴集他也参加,但平平无奇的他若不说话,是很难被人留意到的。刚才赛后也是如此,内人们都去围观赵皑了,几乎无人发现他的存在,至于他何时来到湖边更是无人关心。
四目相对,凤仙只好向他屈膝行礼,唤了声“三大王”。
赵皓瞥了瞥凤仙端着的糖水,冷冷道:“走开,我不要。”
凤仙霎时明白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是来给他送糖水的,心下不由暗笑,但他既这样说了,自己反而不便离开,遂径直走到他面前,搁下托盘,倒了一盏漉梨浆,双手奉至他眼前:“三大王,蹴鞠出汗多,赛后应尽快饮些汤水。这漉梨浆润肺解渴,此时饮下最好不过了。”
赵皓看看她又看看漉梨浆,颇显犹豫。
凤仙便对他微笑:“调糖水的梨膏是奴花了七八个时辰熬制的,也不知味道够不够好。还望大王赏面,稍加品尝,告诉奴滋味如何。”
倒了也是白倒,不如给他喝,做个顺水人情吧。凤仙想。
赵皓接过,先尝了一口,随即一饮而尽。
“很好喝,比我阁中内人做的好。”他评价道,薄薄地朝她露出了点笑容。
如今伺候他饮食的尚食局内人是唐璃,凤仙刚才看见她也两眼闪着光朝赵皑奔去唤“二大王”了。
凤仙颇觉好笑,但也对赵皓生出一点恻隐之心。联想自己适才的遭遇,他们似乎倒算同为天涯沦落人了。
“是二大王让你来的?”赵皓问。因兄弟俩常见面,他也记得凤仙,知道她是赵皑身边人。
凤仙摇摇头:“奴自己来的,二大王不知道。”
“你特意过来给我送糖水?”赵皓十分意外,“为什么?是怜悯我输了比赛么?”
“哪里,”凤仙笑而否认,略一沉吟,旋即像下定决心一样告诉他,“奴知道大王文韬武略不逊于宫中任何人,区区蹴鞠,岂在话下。今日失利,只是见二大王兴致高,有意退让,不欲伤兄弟和气罢了。现下这里清静,奴才有幸请大王品尝奴的糖水,所以赶快来了。若待下次大王获胜,恭维大王的人蜂拥而至,奴便挤也挤不进来了。”
好话一句也是说,十句也是说,不如多说几句,让他开心开心。凤仙想着,又给赵皓盛了一盏糖水……用这壶糖水换一个亲王的好感,倒也不算浪费。
赵皓听了这番话颇为动容,但倔强地别过头去,不让她看见他泛红的双眼。过了半晌,他才又开口:“可以告诉我你的闺名么?”
“凤仙,”凤仙含笑答道,“凌凤仙。”
这日夜间,蒖蒖一个人躺在床上,细细回想早晨的事。忆及碎玉子,深深的羞耻感扑面而来,倏地拉被子蒙住了脸……想着想着,又觉出一丝甜味,被子自头顶滑下,笑意浮上眼角眉梢,但心中随即浮现的是林泓那于无声处悄然戏谑的样子,爱恨交织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覆身向下,握拳对着床板一阵乱捶。
满腹少女心事急欲找人诉说,蒖蒖首先便想到了凤仙。次日找到凤仙,拉至隐蔽处,蒖蒖便把离京至今的事一一告知凤仙,只略过与林泓几次较亲密的接触不提。
凤仙听后问:“那你如今有何打算?准备向官家说明,请他赐婚么?”
蒖蒖叹道:“不行。若我现在与官家说,他一定会认为我出宫找林老师是假公济私,只是为了与他相处……我倒罢了,就是担心会连累林老师,令官家误会他。”
凤仙思忖一番,对蒖蒖道:“那你不如设法出宫,恢复自由身。如此,你想嫁什么人就可以按自己心意决定了。”
自接到母亲噩耗以来,蒖蒖对宫廷已无甚留恋,早已想过出宫,怎奈此事看起来并不容易。
“我打听过了,内人出宫通常有两种途径。”蒖蒖对凤仙道,“一是年纪大了,自请出宫嫁人或养老;一是不讨官家或服侍的贵人喜欢,被逐出宫,或在官家放内人出宫时被列入名单。”
“第一种不适合你。”凤仙断然否决,“你才十八岁,以岁数大了的理由申请出宫,至少要年近三十才好开口吧?”
蒖蒖点点头,又问:“第二种是否可行?”
“被逐出宫就更不行了,犯错的内人多半会被送去做女道士。”凤仙道,“不过,若犯的错不算大,不会被论罪处罚,只是令主子不快,倒是有可能被列入出宫名单,全身而退。”
蒖蒖黯然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不知道什么样的错不会被论罪,但又能令官家或其他什么贵人不高兴到想让我出宫的地步。”
“这个我们都再想想,”凤仙旋即叮嘱蒖蒖,“但日后你要注意,别伺候官家太尽心尽力,让他觉得离不开你……也要尽量避免再升职,官越大越难脱身……你看裴尚食,困在宫里几十年了都不得出去。”
“哦,这个我问过她的。”蒖蒖道,“我听官家说过,若裴尚食想出宫养老,会赐她一所大宅子,丰厚的俸禄也可一直领下去。但裴尚食告诉我,她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她出了宫也是一人度日,倒不如留在宫中,人来人往的,还热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