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咬了咬牙,道:“高高看着嘉雨,替他找个郎中也行,先看着他,我找你们二奶奶去。”这时候,于嘉雨来说,临终一面,见人比吃药更重要。况且,陈淮安于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过,叫锦棠不要见陈家的人,也不要主动跟他们有牵扯的。几个月的功夫,没呈想她非但见了陈淮誉,还跑到陈家去了。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陈淮安此时自然是,得赶紧找到锦棠为重。他连脸都顾不得洗一把,替嘉雨掖好了被窝儿,握着他的手闷了片刻,道:“你等着,哥去接你嫂子去,好不好?”嘉雨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叫陈淮安握着的手却紧了一紧,显然,他此时是真的非常非常想见一面锦棠的。同一时间,也就是锦棠在胡同里遇到几个地痞流氓的时候,林钦站在路边,正在为晚了一步而错过的偶遇而苦恼。吴七对他说:“大人,咱再往前走走吧,这三更半夜的,路上正是地痞流氓多的时候,罗东家就带着那么一男一女两个不成器的仆人,万一碰到什么麻烦,您再出手相救一把,多好?”林钦回头望着吴七:“你干的?”从七八岁就用到现在的人,林钦了解吴七,比他自己还了解。吴七索性也不否认。毕竟自家指挥使动了心,长达半年的时间在神武卫与罗锦棠私下见面不说,便这一番到凉州之后,他吃酒只吃锦堂香,还曾几番跑到弱水河畔的酒坊周围去转悠。以凉州府大都督的身份,四处帮忙销售锦堂香,为此,甚至连原来从来不屑于见的凉州那些地方官们,都耐着性子见了个遍。这种事情,下属焉有看不出来的。是以,吴七悄悄道:“小的方才趁着撒尿的功夫,找了几个人,就等在罗东家回家时的必经之路上,此时只怕已经……”“谁给你的胆子?”林钦扬起一马鞭,直接抽到了吴七的脸上,刷的一声,皮开肉绽。他也再不多言,转身便往前跑,要去阻止几个泼皮无赖的纠缠,以他之所想,罗锦棠此时必然已经吓坏了。林钦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各种偶遇,就是生气罗锦棠要发现自己的心思,而后便缩回陈淮安的身后,再也不肯出来。岂知吴七居然敢行这种蠢招。半夜遇无赖,有此一番,至少会有很长时间,她只怕连自己单独一人出门都不敢了的。提步一阵飞奔,拐了个弯子便能听见一个女子的叫骂声,这是罗锦棠那丫头。她在高声的喊:“骡驹,不好啦,有人要杀咱们二奶奶……”林钦气的直吸气,再往前跑两步,忽而身后不知叫谁撞了一撞,得亏他久经沙场,未叫那人撞倒,只觉得扑天盖地一股汗臭,那人仿如一条四蹄全开的烈马,又仿佛一只咆哮着的恶狼,已经窜进了胡同之中。锦棠让如意去喊人之后,勒着马缰绳也就准备往后退了。枣红马虽说腿短脖子粗,但端地是厉害,喷着气儿扬着前蹄,一幅戒备的样子往后退着。“谁让你们来的?”罗锦棠壮着胆子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就敢在此拦路?”拦路的泼皮无赖们并不认识罗锦棠,当然也没想下狠手,只是因为拿了吴七几个钱,想要吓唬吓唬她而已。其中一个大约是小的时候得过什么病,口齿不太清楚,长的也是歪瓜裂枣似的,偏偏还是上前,说道:“谁……谁叫你个小娘子三更半夜在路上乱走,你难道就不知道,妇道人家,这个时候就该待在家里头带孩子,洗洗碗儿作作饭,扫扫屋子的吗?你三更半夜在外,就合该叫我们摸上两把。”说着,他就凑上来了,虽说手没伸到跟前儿,但那黑乎乎,恶心巴拉的手,月光下猥琐无比的目光,已经够叫人恶心的了。锦棠一身的毛骨悚然,遥遥见这人手伸过来,啪的就是一鞭子:“阿呸,你给我闪远点儿,再伸你这脏手,我可抽鞭子啦。”另一个道:“真要是贞洁烈妇,这一夜子的,怎么可能出来在外面逛,小的们,摸她。”这个胆子大,已经要摸到锦棠的脚了。见锦棠一鞭子抽过来,居然还扯住了锦棠的马鞭,俩人一来一往,就扯上了。正是欲哭无泪的时候,恰恰,大概此时的罗锦棠,也最是需要一个护花之人的时候。就在这时,一个蓬头垢面,脸上粗髯好似挂着只刺猬似的男子忽而从身后窜了过来,仿似一阵风一般,跑到一半时跃起,整个人撞到与锦棠扯鞭子这人的身上,顺带着再扯过一个,于空中将俩人一个紧扭,顿时,俩人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几个泼痞无赖只当这是雇自己的人呢,一个还叫道:“行啦行啦,咱们不打啦,咱们这就走。”锦棠还在马上呢,如意不来,骡驹没影儿,似乎来了个更凶的,简直算得上长毛绿眼睛,偏偏月光下连脸都看不清。只是看起来格外的凶悍。来京城整整两年多,她还是头一回给吓的缩在马背上,连哭都给忘了。“小子,你可知道你为何会生成这么个丑样儿?”来人拍着手,见地上一个泼痞还想爬起来,过去就给了他一脚:“那是因为呀,你娘生你的时候,稳婆怕夜里出门不似贞洁烈妇,不肯出门接生,你娘憋了你整整一夜,才把你憋成这么个丑样儿。”居然是陈淮安,半年未见,他除了嗓音,整个人都变了,瘦到从锦棠面前掠过,锦棠愣是没认出来,这是自己男人。躺在地上的泼痞愣了愣,问陈淮安:“好汉,大爷,您怎的知道我娘生我的时候憋了我一夜?”陈淮安本是开玩笑,听了这话更气,一脚踏到他脑袋上,道:“就因为你瞧不起妇人们,夜里在此臊摊子,稳婆不敢出来,你才憋了一夜,懂么?”说着,他回过头来,月光下望着罗锦棠,看了许久,本是想笑的,一念想起自己把嘉雨弄成那么个样子才带回来,却又不知该怎么跟罗锦棠说。七夕节的弯月下,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这是有情人团圆的日子。锦棠从马上溜了下来,再往前走了两步,到底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形销而骨立,瘦到能够清楚的看见骻骨上衣褶的男人,会是自己那个背臂筋蟒,肩宽背厚的丈夫。记吃不记打林钦到底迟来一步,赶到的时候,陈淮安正在教训几个小瘪三儿。他是当年在秦州就做过地痞流氓的,是恶霸们的祖宗,教训起人来也毫不手软。接过锦棠手中的马鞭,他本相貌生的凶悍,再兼又瘦,一件右衽的黑衫子挽起袖子,古铜色的胳膊上,肌肉硬到爆起。一鞭子抽过去,他道:“妇人晚上能不能出门?”一个泼痞道:“大爷,好汉,您说能就能,您说不能就不能,咱全听您的成吗?”陈淮安一鞭子就抽到了他脚上,抽的这泼痞两只脚立刻就缩了回去。他扛着根马鞭,于胡同里慢慢踱着步子,朗声说道:“你要想摸哪个妇人的时候,就想想你娘,想想她是憋了多久才把你生出来的。你要起了什么禽兽心思,想在这月光下三更半夜欺负人,也先想想你娘,说不定你就是你娘三更半夜叫人欺负了,才有的呢?”这泼痞直接开始哭了:“大爷,好汉,您该不会是个神算子吧,怎的啥你都知道?”锦棠也瞧出来了,这就是几个普通的混混,与袁晋无关。她道:“至美,行了,别再欺负他们了,咱回家吧。”陈淮安欺负人,那哪有很快就罢休的?他马鞭往肩上一甩,居然语重心肠的跟几个泼痞聊了起来:“无论白日黑夜,头顶都是苍天,脚下依然是大地。是天地之间的路,男人无论白日黑夜都能出来,为甚妇人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