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诗会,自然免不了要赋诗。
不过这项活动和泠琅没什么关系。一来她没那个随口一吟三咏的本事,就算能做出一两句,给在座各位也是不够看的。
二来,这可是太女殿下的诗会。一说要赋诗,但凡以有两分墨水自傲的青年才俊,谁不想争先在殿下面前露两手?怎么轮得到她。
况且,和傅蕊在玉蟾山的私人赏兰宴不同,这回才算泾川侯世子夫妻在京中的头一次正式亮相。他们二人入席到现在,已经承受了太多注目礼,实在没有必要再经营别的。
于是该喝茶喝茶,该吃糕吃糕,该捧场的时候就露出叹服微笑。泠琅一面应付着,一面偷偷打量高位上端坐的太女。
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女子,名唤傅蔻,今年二十有五。
因之前和傅蕊过打交道,又在摇光涧下同那位人物不期而遇,泠琅先入为主地觉得,被钦定的皇储定会更富气度,未曾想——
竟是位玲珑婀娜的娇柔女子,眉与眼俱是精致秀丽,行动之间更有弱柳扶风之态。全然不似傅蕊的明朗大气,更同她们母亲的深沉莫测毫不沾边。
泠琅绝没有以貌取人的意思,她知道,能在重重宫闱中厮杀到最后的,绝不是温顺羔羊。
傅蔻的名声,其实从来都同娇弱二字无关。
她听说过一些坊间传闻,女帝身怀傅蔻之时,正逢宫变。头胎在动乱奔波中生产,是以太女身体一直不佳。
身体不佳,但意志和心性却毫不逊色。
傅蔻十五岁那一年,在某次秋狩上,曾遇见过一只狼。帝女举箭,几番犹豫迟疑,最终只射向狼足,让其得以逃离。
旁人以为仁慈,却不料帝女随后策马离开,顺着狼消失的方向,觅到了一窝正瑟瑟发抖的狼崽。
于是那年秋狩,傅蔻当之无愧地拔得头筹,原来她早就从母狼胀大的双丨乳中看出,它还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后代需要抚养,受惊后,势必要回到巢中察看幼崽的。
女帝听说了经过,当即大笑,指着傅蔻对群臣道:“此女类朕。”
这四个字在傅蔻成为皇储的今天,依然叫众人胆寒。没有人会轻视这个看上去娇柔无害的女子,她的手段甚至被当年血洗春华门的圣上赞叹。
那天,泠琅在玉蟾山别馆走廊上听着内里二人的交谈,心中不是不震动的。
那句“她要我做无心无情的掌权者”,不管怎么品,都是耐人寻味。明明皇储已立,为何还要用傅彬的死来震赫傅蕊?难道——
如今得见皇太女,泠琅倒有了些大胆的猜想。
习武之人对于旁人精气神的观察是十分毒辣的,哪些人外强中干,哪些人看似瘦弱其实极具力量,这些其实很容易便能分辨。
之前被江琮诓骗,也是因为他一身的奇诡经脉把她骗过去了。
而傅蔻,显然更是气虚内乏的模样。虽然她举手投足端庄无比,肩始终保持在一个弧度,背更未松懈半分。但泠琅看得出,她做这些并不算轻松。
只是习惯忍耐罢了。
女帝当年弑父后弑兄,手刃旧臣、血洗朝廷,新朝建立后亲自平定西北叛乱,时局稳定后又毫不手软地杀尽所有功臣……
能踏着至亲骨血走向至高的人,断不会叫这个位置有半分落入他人手中的可能。
而一个皇储,或者一个帝王身体有疾,将会潜伏着多大的隐患,这一点甚至不用细想。
泠琅也不敢再细想,这西京真的不是人呆的,皇宫更是其中最极处。
一道清丽声嗓打断了脑海中的天马行空,她闻声抬头,发现席上气氛有些微妙。
这是?
“逸之兄此言差矣,此处用‘发’字,才能显现幼芽破土而出之态,突出春雨之生机活力。而‘生’字着实平常了些。”
说话的是一位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一声藕粉裙衫娇俏可人,双目炯炯,十分的灵动活泼。
泠琅知道这是谁,太傅次女,姓苏,单名一个蕤,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名如其人,端的是欣欣向荣,活力满满。
“苏娘子且听在下道来。春雨静默无声,皆是趁夜而来,天明便散。这一夜过后,才能见着满地嫩绿的景致,‘生’字才能凸显春雨浇灌,草芽一夜而生之惊喜。‘发’字便全无这点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