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是如果乔影出事,祖父祖母这笔不菲的遗产便会捐给京外沉塔寺;如果乔影不出意外且平安喜乐的长大、成亲,这笔遗产便是乔影一半、乔淞远一半;但因这世道对哥儿太不公平,倘若乔影成亲后不幸福,亦或者二十岁还未成亲,那么这些银子便尽数留给乔影,为他安身立命所用。
只因‘幸福’与否的界限太过模糊,毕竟人生总没有一帆风顺的,老太太也懒得跟乔淞远较真,便做主以乔影的年纪作为界限——倘若他二十岁还未成亲,那么就可以带走所有遗产,富足的度过一生;倘若他自愿成亲,那么一半的遗产就当是乔家这些年来庇护乔影的谢礼。
当十二岁的乔影第一次知道这些的时候,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但令谢九娘比较满意的是,乔影居然只用了三日就彻底调整好了情绪,看不出一点难过和委屈。甚至再没提过其他,只是像以前一样的习武、练字、读书,只是再也不会找爹娘求夸奖了。
谢九娘感慨道:“不愧是曹家那小儿的弟子,跟他学了这么多年书法,也算是字如其人了。”
见猎心喜,谢九娘主动要给乔影当师父:“我和你祖母是手帕交,你长得如此像她,又同她一样的生辰,一样的命格,甚至阴差阳错下,你们连性格都如此接近……也罢,乔影,你可算拜我为师?我在京中教导你两年,两年后,我离去。到时你想天南海北的游历,亦或者向你祖母一样,找到个喜欢的人嫁了,都由你。”
乔影当即跪下拜师。
十四岁那年,师父离开京城。
三个月后,乔影也动身离开,前往绥州,打算拜师余明函。
——即便到这时,乔影都没想过同爹娘撕破脸皮。
或者说,他对爹娘还心存希望。
他是不想成亲,但是他是想要拜师后,由德高望重的老师去跟爹娘提此事的。而不是自己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昂着头、理不直气不壮地跟爹娘犟嘴。
但娘亲的一封信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乔影从头到脚,凉了个彻底。
原来爹娘都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也都猜到余老不会收自己为徒。
他们人在京城,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蹦跶。甚至在信中说,未曾出嫁前,多在外面玩玩,见识见识世面也好;成了亲就得安分守己的留在后院,相夫教子。
乔影想,如果没有后面这封信的刺激,当时他也不会在回京后就酝酿着离家出走。
如果他没有那么早就计划着离开,当时也不会一路顺利的摆脱乔府的搜查,直到他抵达绥州、行山府府城。
那也就不会有后来‘晏知何’和何似飞的一段故事了。
时也,命也。
这其中无论哪个环节出差错,哪个环节被取消,都不会有现在的一切。
乔影想,如果没有当时行山府的那一场邂逅,他第一次见到似飞,应该就是在京城吧。
到时,成鸣三年的琼笙社开年第一宴,在落梅阁,可能是他第一次见到十六岁的少年解元何似飞。
乔影觉得,自己应该还是会被少年所吸引,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可这时……似飞应该就不会喜欢他了。
且不说自古以来文官武将不可拉帮结派,单单说想要一展抱负的少年解元,就不可能在考会试和殿试的前夕留恋儿女情长。
毕竟,如果一个男子在人生最重要的关口放弃激流勇进,而是只想娶个家底殷实的妻子,在岳家的关照下‘平步青云’,乔影当然也不会喜欢他。
乔影喜欢的并非是‘天分出奇高的人’,而是能一直沉下心做一件事、不为外物动摇心中理想的少年。
就像他很喜欢、钦佩那十二生肖木雕的手艺人一样。
当乔初员第二年再去木沧县买木雕,那木雕师傅的雕工可以说是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一步步前进,怎会不叫人钦佩?
后来……在得知木雕师傅是何似飞后,乔影一颗心激动的‘砰砰’直跳,眼睛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看,钦慕之情溢于言表。
谢九娘说了这么多,原本还想看看徒弟的反应,再询问他成亲一事到底是乔家两口子逼得,还是自己自愿的。
要是乔家两口子一直用世俗眼光来压她徒弟,她这个师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即便时至如今,她说话的份量已经大不如前。
但无论如何,乔家两口子休想逼她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