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唐首辅一心喜好算学、又爱写字,更喜欢写字好的后辈,何似飞就送了他一册自己誊抄的《九章算术》。没用馆阁体,当然也没写得锋芒毕露,但字筋字骨都在。
这些事儿别看都是小事儿,但一件件都得仔细琢磨,得办好看了。
这主要是因为何似飞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编修,倘若他做到五品官往上,便可省去不少事儿。
乔影虽能帮着何似飞整理一些拜帖,但他认识的人实在有限,那些五品左右的官,乔影更是没认识几个,因此,具体如何回应,还得何小公子一一思考。
这些事还必须得在这几日办完,不然等小半年何似飞从绥州回来,人情世故皆淡,黄花儿菜都凉了。
正是因为能看到何似飞在忙活什么,乔影才很惊讶这辆马车的由来。
何似飞依然没睁开眼,道:“换的。”
他声音有些轻,看起来着实是困着了。
乔影不忍再扰他,便没再开口,只是从旁边拿了毯子,盖在何似飞身上,同时又弯腰去给他除鞋袜。
何似飞在乔影鼻尖抵在自己膝盖上的时候,瞬间睁开眼睛,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乔影不为所动,一手按在何似飞的小腿,一手为他脱靴:“脱了鞋子能睡得舒服一些。”
他实在从来没为人做过这些事,动作不免生疏,却也没出差错。
何似飞低头看了会儿乔影头顶盘起的头发,开口:“不好奇怎么换的?”
“哼!”乔影忙完,为他拉好毯子,道,“你拿诗赋做抵,他才给你一辆马车,到底还是我师父赚大发了。”
??顿了顿,乔影想到什么,继续道:“我就说出嫁前京中怎么还流传说我这个人骄纵,坐马车都要坐最好的,而那琼笙书社里就有顶顶好的马车。当时雪点刚告诉我这件事时,我还以为是那个惹过我的人想害我风评,但就这点水花,我便没在意。没想到,一切都是我那师父传的。”
何似飞倒没想到一件小事,乔影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把事情起因、由来、经过、结果完全捋顺。
他顺势侧了身往后一趟,拉了乔影的手腕让他跟自己一起躺下,笑道:“全说对了。”
“这些天你那么忙,还得花精力时间去写诗,我师父这就叫趁火打劫。”乔影完全胳膊肘拐向了何似飞,“哎哎哎我不说了,你赶紧休息,我也真是,你这些天都很忙了,我还总拉着你想跟你说话。咱们以后日子长着,所有的话都慢慢讲。”
何似飞闭上眼睛,怀里抱着肩膀比自己小了一圈的乔影,一下就睡了过去,而且不似以往的浅眠,而是睡得很沉。
一觉就睡到了丑时过,寅时初。
快醒来时,何似飞做了个光怪陆离,没什么逻辑的梦。
梦中,上辈子那种头顶一直悬着一把铡刀的阴沉感扑面而来,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八年的何似飞都没有忘记这种感觉,却因为成婚三日,被耳边另一个人的笑声、说话声冲淡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威压感。
何似飞却并不紧张,甚至还觉得有点温暖。
原来成亲就是这样的感觉。
有一个人一直常伴左右,在他面前自己不用去顾忌什么,可以完全放下自己的伪装、所有的心结,可以无比轻松自在。
人本心最深处的反应是最真实的,是自己可能尚未意识到,但身体已经先自己一步彻底认可、接纳了这个人。
他微微一动,乔影细微的声音就传了来:“醒了?”
何似飞转头看他:“你还没睡?”
乔影想要撒谎,但借着晃动的马车,看到何小公子眸中点光,只能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他小声说:“没,我就是激动,紧张,又害怕,我睡不着。”
何似飞整个人翻了个身,将乔影扣在怀中。
两人衣衫都不算整齐,何似飞的手恰恰好落在乔影没有布料遮掩的腰间。
腰侧皮肤敏感,乔影能清楚的感知到何小公子每一个指尖的热度和力度。
他往何似飞怀里一缩,声音自何似飞胸膛处传过来:“不要在这里,外面都是人。”
感知到那指尖上的力度没有一点收退迹象,乔影又说:“我就是间歇性的紧张,不碍事,真的。”
说完,他仰起头,讨好的亲了亲何似飞的喉结。
说话声被马蹄声掩盖,外面倒察觉不出丁点不妥。
等到日头升起,所有人下车下马休整,乔影在让雪点霜汐和莹鹊做饭煮粥,何似飞则跟捡柴火回来的车夫和长随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