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啼终于问了那个最好奇的问题:“你是?”
上一次现身,乌啼还是与师尊琼瓯联手,对付那个气焰跋扈的搬山老祖,连打带求再给钱,才让仙簪城逃过一劫。
所以乌啼对如今蛮荒天下的形势半点不知。
陈平安笑道:“剑气长城末代隐官。”
“难怪。”
乌啼点点头,“那你比当年的萧愻还能打。”
这头飞升境鬼物很快加上一句,“不过那会儿萧愻年纪不大。”
陈平安笑了笑。
乌啼又忍不住问道:“你修道多久了?我就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真道士,既然你是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肯定没那僧不言名道不言寿的规矩。”
陈平安说道:“不到一千岁。”
乌啼赞叹不已,朝那个修行晚辈竖起大拇指,由衷说道:“天纵奇才。”
蛮荒天下什么都不认,只认个境界。
陈平安说道:“刚过四十岁。”
乌啼愣了愣,然后摆摆手,“说笑话也要有个度。”
在那天地枯寂寂寥至极的阴冥之地,找个大活人聊天,登天之难。再者任何一头在那边晃荡的鬼物,不管境界高低,又都绝对不希望碰到一位阳间人,能够游渡阴冥地府的人间修士,谁敢招惹,真是一个比一个比鬼还难缠。
乌啼依旧未能找出那个银鹿,只得认命,求着那个再传弟子不晓得祖师堂降真之法,不然别看这会儿跟眼前隐官,聊得好像十分和气生财,可乌啼敢保证,只要被对方逮住机会,双方就一定会马上重逢,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搏命厮杀了。老修士看了眼北边方向,“对了,最后问一句,那个董三更如何了?”
来时金丹,去时飞升。
这在剑气长城的万年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壮举。一个金丹境剑修,将蛮荒天下当做炼剑之地,最后不但活着返回剑气长城,关键是那董三更返回家乡之时,还带了颗飞升境大妖的头颅!
陈平安指了指天幕,“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乌啼瞥了眼天幕,才发现竟然只有两轮明月了。
他娘的,确实是董三更做得出来的事情。
乌啼身后的祖师堂废墟中,是那飞升境修士玄圃的真身,竟是一条赤黑色大蛇。
避暑行宫那边都未有记载此事,还是白玉京三掌教见识广博,一语道破天机,为陈平安解惑,“上古玄蛇,身如长绳,悬挂在天,大道幽远,接天引地。”
“所以这位玄圃老前辈,与仙簪城的香火传承,自然是大道相契的。当这城主,责无旁贷!玄圃玄圃,确实将仙簪城打造成一处风景形胜之地了,这个道号,取得贴切,比叶瀑那啥虚头巴脑的‘独步’强多了,不曾想玄圃还是个实诚货色。”
陈平安心声问道:“玄圃的真身,是不是短了点?”
虽说一圈圈盘踞在祖师堂废墟,其实至多长不过千丈。
按照约定,在蛮荒天下任何大妖斩获,陈平安都会交给刑官豪素。
陆沉笑道:“精元已失,被乌啼吃了个饱,剩下这幅真身皮囊,有名无实,类似蛇蜕。不过乌啼还算识趣,没有违约,先前答应你留下一颗飞升境妖丹。”
陈平安颇为疑惑,一挥袖子将那条玄蛇收入囊中,忍不住问道:“乌啼在阳间这边的收获,还能反哺阴间真身?它这个假象,无路可走才对。难道乌啼可以不受幽明异路的大道规矩限制?”
陆沉笑呵呵道:“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曲径通幽处。”
陈平安见那乌啼身形已经飘忽不定,有了消散迹象,突然问道:“你作为一位幽冥道路上的鬼仙,有没有听过一个叫钟魁的浩然修士?”
乌啼心弦紧绷,一头飞升境的老鬼物,竟是都未能藏好那点神色变化。
由此可见,钟魁这个名字,不但听说过,而且一定让乌啼记忆深刻。
乌啼也懒得补救或是遮掩什么,撇撇嘴,直截了当道:“这个名字,在我们那个地界,如雷贯耳。”
陈平安微笑道:“就没跟钟魁打过交道?”
乌啼冷笑道:“要是打过交道了,老子还能在这儿陪隐官大人闲聊?”
从头到尾,乌啼嘴上都不去提“钟魁”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