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对比自家势力更大的人家时,刘子敏欺软怕硬的个性就会迫使他有所顾忌,然而当他有所顾忌的时候,对面的人却毫无惧怕,甚至有一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狠戾。于是弱的更弱,强的更强,转瞬之间,刘子敏已经落于下风。姜梨瞧见刘子敏闪烁不定的眼神,就晓得刘子敏有所动摇了。薛怀远是桐乡县的县丞,但为官清正廉明,铁面无私,有时候对于官阶比自己更大的官员,也敢于揭露。这样的人,在百姓之中声望极好,同僚却是恨得不行。同僚恨,恨屋及乌,同僚的儿女们也恨。从小到大,她和薛昭不知道被那些官家少年少女找了多少麻烦。她还好,女子间的争斗,总不会动手。薛昭可就惨了,那些少年一言不合就大动拳脚,薛昭总是鼻青脸肿的回家。日子久了,薛昭也学出些经验,对于狠人,要做的就是比他们更狠,无论如何,气势不可输。过去有那些狠事,先摆出来给人看,压一压对方的气势。对方气势一弱,不要给他们机会,自己气势节节攀升,必然稳胜。薛昭就靠着一身气势和他的武艺,最终在桐乡县里无人敢惹。姜梨甫一看到刘子敏的做派,就知道刘子敏是个欺软怕硬的。而她有姜家这座靠山在背后,根本不必费什么心思,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击溃刘子敏。杀母弑弟是个恶名,可是这恶名,在某些时候,也能令人胆寒,避免许多无所谓的麻烦。“真是无耻。”姜幼瑶切齿:“这等丑事还拿出来宣扬,真是把父亲的脸都丢光了!”见刘子敏站在原地不动,姜梨就道:“这位公子非要一口认定我是胡说八道,那就按照公子最先所言,送去报官吧。我也身在此案中,与你一道去就好。”刘子敏又急又怒!他当时说报官,不过是为了吓唬叶世杰,只要上下打通门路,要坑一个燕京城没有关系的叶世杰还不是易如反掌。可是姜梨也牵扯进来就不一样了,姜梨是姜家小姐,就算是看在姜家的脸面上,这个案子也只会秉公办理。到了最后,他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赚到叶世杰的银子,反而将自己也坑了进去。连累了自己爹的名声。转眼之下,刘子敏已经是冷汗涔涔。他看着姜梨,实在是不明白,一个在庙堂里呆了八年的被家族厌弃的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底气,怎么会如此不依不饶?“不过,”正在刘子敏进退两难的时候,姜梨忽然笑道:“我想此事大约只是一个误会,毕竟公子看样子也不是会故意讹诈他人之人。想来以为这幅画是真的,也是被人蒙骗了。既然如此,不如讲和,让叶公子赔上二十两银子,此事作罢,如何?”在刘子敏的耳中,姜梨这话犹如天籁,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啊。如何?当然好!告状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正兴致盎然的等着看接下来会是怎样一场扯不清的官司,没想到姜梨会突然抛出这么一句话。“好。”刘子敏却是生怕姜梨反悔,立刻答应了。虽然答应了下来,还要力求挽回一些面子,便对叶世杰道:“叶公子,这幅画也是我受了蒙骗造成这么一遭误会,你虽撕了我这幅画,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也不与你计较了。那二十两银子就算了,今日看在姜二小姐的份上,此事就此揭过,这画送给你,少爷我不要了。”听见人群中传来的唏嘘之声,刘子敏强按捺下心中的耻辱和不甘,又对姜梨拱了拱手,假装镇定的离开了。他身后的两个跟随的同生也一同灰溜溜的走远,叶世杰并没有阻拦,大约也晓得执意争执下去也并不会讨得了什么好处。叶世杰探究的看向姜梨,正要开口,却见姜梨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就跟身边的白雪道:“白雪,把画还给叶公子,回去了。”白雪沉声应了,把手上那副赝品的《雀饮春》卷巴卷吧卷成一个卷儿,递给叶世杰,就回头扶姜梨去那头的马车,一点儿也没有要和叶世杰多攀谈的意思。叶世杰愣愣的看着主仆二人上了马车远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不由得摇了摇头,将心中诸多心思甩到一边,朝街的另一头走远了。却无人发现,离方才街道不远的巷子里,正停着一顶黑凤软轿,轿外,有侍卫正在说话,倘若此刻有人经过,就会发现,这人说的话,便是方才叶世杰刘子敏起风波的经过。话毕,许久之后,轿中有人声传来。“知道了。”轿子里的年轻人倚靠窗边,懒懒散散的样子,红衣铺满软塌,神情微妙:“姜家。”在他的对面,青衫文士捋了捋山羊胡,笑道:“本想借刘家小儿困住叶世杰,逼叶家出面。没想到姜二小姐阴差阳错帮叶世杰解了围,如此一来,大人的计划全乱了。”虽是说着遗憾的话,神情却丝毫不见遗憾,反而很轻松似的。“叶世杰只是个小卒,”姬蘅掸了掸袖子上的微尘,道:“起不了太大作用,丢了就丢了,不急。”他的容貌艳丽分明,嗓音却带了一丝奇异的低哑,仿佛含糊的情欲,让人欲罢不能。“再说,比起刘子敏,”他缓慢的勾了勾唇,“姜二小姐有趣多了。”……白雪和姜梨回到了姜府。芳菲苑,桐儿老早就等在院子里了,姜梨不在,桐儿做什么事都不得劲,见她们二人回来,一蹦三尺高,一迭声的问姜梨过的好不好,有没有遇着什么麻烦。白雪是个老实憨厚的,不比桐儿活泼。譬如对于叶世杰一事,就只管服从姜梨的命令一句话也不多说。桐儿从白雪嘴里听到了姜梨下学后遇着的风波,差点惊得摔了杯子,不时地惊呼出声:“天哪!”“太可恨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幸亏姑娘没事。”等白雪把经过结果一一道尽后,桐儿才意犹未尽的掏了掏耳朵,忽而想起了什么,道:“姑娘这回也太惊险了,虽然心善,可下次最好莫要随意冒头,今日可连府上的护卫也没带上一个呢,如果那刘家少爷真动起手,吃亏的还是姑娘。”姜梨笑而不语,只听桐儿又道:“不过白雪说,那叶公子是襄阳叶家的人,可不就是姑娘外祖家的人么?可惜姑娘当时没有与他交谈,也确实不是交谈的地方,不然也许还能知道那人是叶家哪房的亲戚。这一次姑娘帮了他,他也会心存感激。”“我救人也并非是为了求他回报,若是为了回报,还不如不救他。”姜梨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薛昭一贯的准则,薛家儿女,都有一副侠肝义胆,遇见世上不平事总想要上前帮上一帮。虽然她死过一次,今日出面之时也给自己找了诸多借口,可是姜梨心中清楚,倘若没有那些理由,她大约还是会出面。这是人的本性。正说着话,外头的清风挑开门帘进来了,道:“姑娘,晚凤堂的翡翠姐姐刚刚让人传话说,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现在?”姜梨讶然,这可不是请安的时候。“三小姐几人也在晚凤堂,说今日下学的时候姑娘与别人争吵了。”清风不安的道。“呵,告状的动作还真快!”桐儿义愤填膺,“咱们姑娘那是助人为乐,什么和别人吵架,她也真敢说!”自从桐儿回到姜府后,性情越来越泼辣了,不过姜梨倒是很喜欢她这样的性子。芳菲苑的人在姜府里地位很微妙,若是什么都不说,没有泼辣的人撑得起场子,别人还真的会欺负到头上来。姜梨站起身:“无事,她主动告诉老夫人,正好省了我的事。”白雪摩拳擦掌,一副要去打架的模样,气势汹汹的道:“姑娘,奴婢陪你一起去。”“可以。”姜梨笑道:“不过不要打架,我们是去讲道理。”晚凤堂里,此刻一片安静。姜丙吉坐在姜老夫人的软榻上,捡着碟子里的窝丝糖吃。姜老夫人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笑着哄他,而是若有所思。姜玉燕坐在一边,谨慎的不开扣。姜玉娥和姜幼瑶坐在一处,姜幼瑶神情有些得意,姜玉娥却是眼珠子转个不停。季淑然也在,她坐在姜老夫人的下手,面上带着和婉笑意,似乎还有些担忧,目光不住地往门口的方向看,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没过多久,她等的人就到了。姜梨和桐儿到晚凤堂的时候,姜丙吉一眼看到她,似乎就响大声谩骂,只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姜梨只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仍是笑盈盈的走进,站在厅中,望向塌上的老夫人,温声道:“祖母让人唤姜梨前来所为何事?”姜老夫人抬起眼皮子看向她。共情“听闻你今日下学途中,当街与人争吵?”姜老夫人问。姜梨看了一眼姜幼瑶和姜玉娥,这二人正竭力掩饰目光中的幸灾乐祸。果然,这往她身上泼脏水告状的事,姜幼瑶和姜玉娥还真是不遗余力的去做。姜梨笑道:“不知老夫人从哪里听来的话,和事实大相径庭。”姜老夫人说:“哦,那是怎么个事实,你且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