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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深秋,冷月高悬,夜寒霜重,狂风肃杀。
冷银的月光叠着厚重的雪衣,倾压在漫无边际的荒烟蔓草之上。
十年战鼓犹震,刀枪血迹未干,终于等到北凉降服这一日。辕门外,王军大旗迎着凛冽朔风猎猎招展,偶有一两声埙篪零碎散落耳边。
今夜的王军将士终于能卸下一身冰冷重甲,免去半夜敌军埋伏抑或随时待命的高度紧张,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中军大帐。
伏案前只留一盏残灯,谢危楼霍然睁眼,凤眸漆黑如墨,微皱的眉心拢上一层寒霜。
不过小眠片刻,竟教那女子再度入他梦中。
面容……看不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倚在他怀中轻颤,乌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金蝉簪点缀,身形清瘦得好似一弯月。
那双柔荑清瘦修长,莹白如玉,皓腕也极为纤细,不过只他两指粗,经不得半点摧折。
“将军……将军……”
她如是唤他,声声哀切,带着微凉的哭腔,一点点渗进他的骨血。
顷刻间,帐外战鼓鸣山,几欲地动山摇,怀中的女子霎时骇若惊弓之鸟,细白绵软的掌心下意识贴紧他腰身。
他宽大的手掌覆上那纤薄的蝴蝶背,将滚烫的体温一点点渡到她身上,低哑的嗓音一遍遍安抚,“别怕,我在。”
画面几经变换,怀中人已不在。
那道酥软微凉的声音却杳杳荡荡的,不知从何处传来。
“别君不知岁序,忽惊花满桃枝,不知玉门关外,春风可至?”
“今上般若寺祈愿,一愿岁岁无胡虏,二愿郎君长安宁,三愿……”
“三千台阶,妾心赤赤,日日盼君归。”
一字一句,犹如刻入骨髓的痴缠,让他不得不承认,尘封了三十余年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冰消雪融,仿佛春色近在眼前。
又一幕。
他着一身玄黑铁甲,在府门外翻身上马,那个清瘦的、衣襟上绣梨花的小姑娘站在门口送他。
他指尖犹湿润,是她眼尾落下的泪珠。
“要平安,一定要平安。”
她掌心握得很紧,反复念叨这两个字,唯恐他出什么意外。
他惯常一笑置之,“放心,你家将军命硬得很,阎王爷带不走。”
随即策马奔腾而去。
他这一生从无败仗,唯独梦里那一回,似乎没有回得去。
漫天流箭,尸山血海,浓稠的血腥气充斥着鼻腔,是这一连串破碎的梦境里永远放在最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