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孙女就和平常任何时候一样,自己数佛珠,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自己吃晚膳,她也跟着吃了几口;自己去佛堂念经,她也如同过去般先捡佛豆,捡累了再念经。
一丝一毫别的情绪也没有。
可是只要还是个人,她就不可能没有其他情绪。
只有一个解释。
这些安静的、宁静从容的表现,本来也就是自家孙女做出的表象。
从很早就开始,一直维持着的表象。
才七岁啊。
大老爷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四老爷七岁的时候在什么?甚至她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开了宿慧,就是这个样子吗?
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转得极为仔细,那小叶紫檀手珠上的每一颗珠子都被磨得油润发亮,在烛火下闪烁着动人心魄的暗光。
红鹉下午所说的那些事情,并不值得老夫人太过在意。
究竟孙女才七岁,还一团孩气,不过是公侯家规矩严格些,要在普通人家里,和陌生的男童玩耍也无不可——大家还都是孩子。
让老夫人真正费心思索考量的,是自己孙女为什么会去做这些事,又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做这些事。
——是觉得好玩?
——是在寻找刺激?
——是享受于对丫头的颐指气使,对长辈的阳奉阴违吗?
都不是。
今晚这两个时辰下来,张氏很清楚地这么想。
不是好玩也不是刺激,更不是对丫头的颐指气使,也不是对长辈的阳奉阴违。
自己的孙女思维足够清楚,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在千方百计地去达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
大胆,聪明,又沉着冷静。
现在还只有七岁。
前程真是不可限量啊,只怕送去宫中争那个位置,也无不可吧?
一颗一颗的佛珠在老夫人干枯的手指间转过。
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帝国中最尊贵的女人,天下间所有女人的表率。
可都如此了,怎的还说那是“见不得人的去处”呢?
六宫之主也未必比普通人家的主母更快乐自在。
所以像这样的大胆,聪明,沉着冷静,早早知道目标,千方百计达成目标的不同寻常。
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放置在案台上的铜制滴漏在这静悄悄的环境中一会便要响起一声滴答声。
在那些滴答不知响起多少遍的时候,老夫人终于开口了:
“善姐儿,你有没有什么要和祖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