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歌那时候还不叫虞歌,她没有名字,听养父母说,她出生后没多久,亲生父母便因为意外而离世了,他们还没来得及给她起名字,总是喜欢叫她囡囡。
囡囡,又有宝贝、珍宝的意思。
她亲生父母的院子让远方亲戚抢占了,居无定所,吃百家饭长到四岁的时候,被现在的养父母收养。
养父母家中富足,开了一个养马场,有一个女儿,跟她同龄。他们对她并不算好,给她一口剩菜剩饭吃,让她劈柴烧锅,洗衣做饭,喂鸡喂马。
但她并不在意,现在总比往日饥一顿,饱一顿,连个遮风避雨住处都没有的日子要强。
而且他们从不打骂她,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很知足。只是她时常想不通,他们明明有了女儿,又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将她收养回去。
直到他们的女儿去参加了三年一次的神庙备选,她终于知道了答案——他们的女儿血液特殊,是神女的预选人。
因为他们与神庙里的神使相识,他们早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三年前的那次验血,便被他们用女儿重病将死的借口推辞了过去。
苗疆每个女子满岁后都必须去验血,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验血环节也造不了假,他们便高价买来了换颜蛊,让她顶替他们的女儿进了神庙修行。
养父母说,他们养了她一年,是时候到了她报恩的日子了。
她便这样进了神庙里修行,七岁之前,神庙里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除了神使教导她们蛊术时严厉些,她过得要比之前舒坦的多。
她还在神庙里结识了一个好朋友,那个女子叫虞鸽,比她要大一岁,母亲是北魏人,听说是什么乐坊里的伶人,后来嫁到了苗疆来。
虞鸽人如其名,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鸽子,脸上总是带着无忧无虑的笑。
小小年纪,却极擅音律,歌声美如天籁。不光如此,虞鸽在蛊术方面造诣也极高,是神使最看重的预选人之一。
但虞鸽说,她不想当神女,她想去北魏洛阳城的乐坊里去看一看。
虞鸽会教囡囡唱歌,会教她晦涩难懂的蛊术,在她被神使罚跪饿肚子的时候,偷偷给她送吃的,结果不慎被神使发现后,也被一起罚跪了一天一夜。
那个寒冷的冬夜里,虞鸽倚靠在她的肩上,轻轻问她:“囡囡,你以后出了神庙想做什么?”
“不知道。”
“你没想过吗?”
“没想过。”
她只觉得能填饱肚子,能活下来就好,至于从神庙出去后……那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大抵是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要是你不知道去哪里,就跟我一块回家吧。我爹娘人很好,他们说等我及笄之年,就让我去北魏洛阳城的乐坊里看一看。”
“我们可以一起去,听说洛阳冬日会下雪,那里的男人很俊美,食物很美味……”
虞鸽说起未来时,神色欢喜,眼睛亮晶晶的,黑眸黑发都在夜晚月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囡囡失神地望了虞鸽很久,而后中郑重其事地点头:“好。”
那一晚,虞鸽在她耳畔,唱了一曲又一曲的歌谣,低低的嗓音轻快又富有感染力,让她这个无求无欲的人,也不免生出了一丝美好的幻想。
她本以为虞鸽会一直这样开朗乐观下去,可没过多久,虞鸽岁数满了七岁。
虞鸽早上还给她送了煮鸡蛋,晌午时便被神使带走参加了七岁后的蛊术比试。
参加比试的人,除了虞鸽,还有一十多个神女的预选人。这一场比试长达三天两夜,她实在放心不下,待到习练完蛊术后,便守在虞鸽的住处外等着。
一直等到了第三天,虞鸽满身是血被抬了回来。几乎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片好衣裳,破破烂烂的布料,纵横交错的伤痕,肿胀发烂的四肢,仿佛彰显着那场蛊术的比试到底有多么凶险。
虞鸽不知沉睡了到底多久,囡囡便一直守在
虞鸽身边,等到虞鸽醒来时,那亮晶晶的黑眸不见了,她的眼睛像是枯败的花朵,连根茎都透着腐烂的气息。
囡囡慌了慌,她不知所措,最终也只是用着干哑的嗓音,在虞鸽床前唱起虞鸽教给她的一曲一曲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