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氏虽是上吐下泄被折腾的有气无力,可当她听到今此一番劫难,全是因马道婆开的药引起的,早就调动了全身的力气防备着于氏的突然责骂。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大夫竟然会说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话中的意思更是这孩子难以养活,这对她可谓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为了能生下一个孩子,她这些年求神拜佛遭了多少罪,因为没有儿子,她又看了别人多少的白眼受了多少的委屈,只要说是可以生孩子的药,多难下咽她都不曾皱下眉头,虽然公婆一直说很喜欢春柳,可她这心里就是觉得抬不起头来做人。可谁能告诉她,什么时候她竟有了孩子的,那马道婆不是说她几月没来红,是因为疲劳过度的原因吗?她还暗恨婆婆处事不公,现在这又算什么,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大夫,求求你帮帮我,一定不能让我这个孩子出事,开好药,一定开好药,多少钱我都愿意付,大夫,求求你了,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我不能没了这个孩子啊,大夫。”史氏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竟然扑到了桌子边,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着大夫。
那大夫摇摇头说:“这孩子才不过三月,本就不稳,加之你又吃了这许多的虎狼之药,更是伤身,能不能保得住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大夫的话让史氏彻底瘫软在一旁,于氏也是又悲又怒,不肯放弃的看着大夫说道:“大夫,不是说三个月的孩子已经稳当了吗?”
“多稳当也经不起母体这么折腾,若不是这位夫人底子好,搁在稍差一些的妇人身上,这孩子此时怕是早没了。我先开些保胎的方子,让这位夫人先用着,或许你们再去请请别的大夫,或许他们会有法子。”大夫低头写了方子,便收拾着药箱准备离开的样子。
屋中的气氛随着大夫的话彻底凝固了,于氏强做淡定的安排冯氏将史氏扶到了炕上,又与陈平方一起送大夫出去,其间还是不肯放弃的追问着,却最终还是丧气而归。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便是对史氏有再多的不满,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也还是他们陈家的种,于氏又怎么能不心疼?
只是史氏此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氏看着又觉可怜更觉可恨,连责骂她的力气于氏都觉没有半分,“你莫要太担心,明儿个我去请广仁堂的陆大夫来家里瞧瞧,他是咱们这里有名的妇科圣手,也许事情会有转机。”陈平方见于氏实在伤心,不忍看老妻这个样子,出言安慰说。
“死马当活马医吧,也只能如此了。唉,你说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盼了这么久的孩子,怎么就偏叫咱们遇上了!”在陈平方的陪伴下,于氏的声音渐行渐远,可那浓浓的不甘之意却重重的落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陈平方在第二天,就差人几乎把城里凡是医术数得上的大夫都请了一遍,结果得到的答案与先前那位大夫所说也不差多少,这样本还抱有一点希望的陈家人,全都陷入了悲愁之中。
史氏更是如疯魔了一般,每日里凄声咒骂着马道婆,不分昼夜的想哭便哭,闹得全家不得安宁。陈开武生气,又与她吵个不停,陈家一时间简直可用乌烟瘴气来形容。这种情形下,宝珠只觉得整日留在家里实在是烦心的狠,便日日想着寻了机会出门散心,好在于氏心疼她,只要有人陪着到也不加阻拦。
这天适逢耀宗耀祖学里放假,宝珠带着兄弟两人出了门,街上人多热闹,兄弟两个说说笑笑的心情也好。可越是这样,宝珠反倒越是有些闷闷不乐,跟在兄弟两人的身后没什么精神。
一脸忧心忡忡的宝珠就这样落在了纪弘的眼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没有笑颜的宝珠,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此快的再次遇到纪弘,宝珠却也没有聊天的心思,幸好有显宗显祖在身边,到不显得对纪弘有所冷落。纪弘见宝珠不想说话,也不心急,反像是很高兴遇到显宗显祖一般,与他们走在一起,宝珠则安静的随在他们身后。
没多久的功夫,纪弘突然停住脚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邀请到:“陈姑娘,我原是想到前面的龙王庙去的,那里虽比不上半山寺,却也一直不缺香火供奉,听说在那里祈愿还是很灵验的,姑娘你想不想去看看?”
宝珠看着纪弘有些怀疑,她从没听说过在这永平镇上还有这么一座庙宇,该不会是纪弘看她心情不好,逗她呢吧。
似是看出了宝珠的怀疑,纪弘解释说:“姑娘没听过也是正常,那里常年受的都是贩夫走卒的香火,一般的大家夫人却是更喜欢去半山寺的。”
他这样说,宝珠便明白了,她点点头说:“也好,我正有事也想拜拜神佛,求他们庇佑。”
等随着纪弘到了地方后,宝珠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便是她心里对神佛之事不那么相信,可住在这么破败庙里的神仙,真的能灵验吗?可既然已经到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吧,只是纪弘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也是一幅对这情景吃惊的样子,他不是来过这里的吗?
纪弘心里暗暗叫苦,他只是见宝珠愁眉不展,又觉是陈家家事他不好冒言,想着不如带她找个什么地方让她倾诉倾诉,或许心情会好些。这才想到以前听人家说过,在这里有个龙王庙,虽不是什么大庙却也有人来拜,可他却真没想到这地方会如此破落,别说宝珠见了心怕不灵,就是他也觉不是很可靠。
正想着用什么话弥补一下时,却见宝珠已经站在了那龙王像前面,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着,她的声音虽不大,却还是让只与她一步之遥的纪弘听了个清楚。他着实没想到,这个傻姑娘竟会将这次的意外大半的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句句都带着自责之意。
是的,宝珠这些日子确实是有几分自责,她也明白事情到了今时这个地步,都是史氏自作自受的结果。可心里就是有一道槛过不去,她总想着若当时她能细心的史氏的屋子好生查上一番,不让史氏偷留了药,今天便是出事是不是也不会严重到要以一个小生命健康为代价了?
每每看到史氏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样子,若不是有那个无辜的小生命,她想她一定会感觉到万分痛快的,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如果还是怀着如此恶意,好像就有些太过狠毒了。
等宝珠祈祷结束后,眼里已经带上了点点泪光,纪弘看在心里不由有些焦急,“陈姑娘,其实你也无需太过自责,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她既有心隐瞒,你又能如何?”
“我也知道我不该这样想,可是每每看到娘为了那个孩子的事情而伤神,就总觉得也许我做得好些,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存了这么多天的心事,因为不想给本就心烦的于氏再添乱,她一直都是自己这么强忍着,其实她一直也是想找个人倾诉的,只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却去了远方走亲戚,她这满肚子的话竟无人可说。
纪弘只怪自己嘴笨,不知道怎么才能劝得宝珠宽心,到是他这局促不安的样子让宝珠心情好了不少,“纪公子,你不必如此,我虽是有些难过,却也没将自己的失误看得太重,我知道便是我将药都扔了出去,我那二嫂怕是还会有别的事情折腾,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是我家里现在事情乱,我若能开心,那也太没心没肺了些,待过几日家里人将这事情全都接受了,自然也就好了。今天还要多谢纪公子,若没有你带我这来里,我想我也不会如此快的就想通透了。”
见宝珠笑了,纪弘也跟着笑了出来,只是他笑的有些腼腆,“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你这样谢我我到是受之有愧,只要姑娘若要太忧心便好,若是有什么事是纪某可以相助的,也请姑娘莫要客气。”
宝珠点点头,“我其实还真有事想拜托公子,公子常在外走动,所交之人皆是士贾名流,不如公子帮忙多留意些,看看可否有那专门为高门服务的大夫,是我们所不曾请过的,若是真能介绍一二,于我陈家便是大恩一件了。”
她知道许多大户人家里,都聘有专属的大夫,这种大夫通常都是医术高超之辈,却因年纪大了不愿在外坐堂受那劳累,才转而去了大户人家,赚的钱又多事情又少。只是这种人,却不是陈家这样的人家能够接触到的,今天之所以求到纪弘身上,也是因纪弘的家世以及他的身份,不论成与不成,到底是一份希望。
既是宝珠所求,纪弘又怎么会有不应的道理,他甚至一点头绪都没有,却还是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后,便再次道别分开,待宝珠回到家后,才一进院子就看到冯氏跟孙婆婆站在院子里,史氏的屋内正传出于氏的呵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