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马修殷勤地向董知瑜提问。
“董小姐今晚和我们一起用餐吗?”
“不,一会儿陪你们用餐的只有陈公博先生和顾荏羲教授,陈先生早年在美国游学,英文十分流利,不需要我在旁翻译。”
“那我可以向陈先生要求你陪同吗?”
“谢谢你的好意,汉森先生,”董知瑜恭敬地称呼他的姓氏,“今晚我和男朋友还有约。”
她说的半真半假,将这行人送到会馆,她还要赶到夜金陵,她口中的男朋友便是叶铭添,现在鸡鸣寺和丁家桥的好事者都知道他俩好上了,多亏了怀瑾,大家还传言是董知瑜主动追求的叶铭添。而她去夜金陵,自然不是为了会叶铭添,当然了,他也会在那儿,她去夜金陵,则是要将文物清单和今晚一行古董商的名单交给傅秋生。
“请叫我马修,我可以称呼你的名字吗?”
“请便。”
马修好像并未被“男朋友”一词吓退,董知瑜深感失望,她不想也不能和这行人中的任何一个扯上什么,否则很容易出事。
“你的男朋友叫什么?”
“他姓叶,叫铭添。”
“很有趣。那你们通常去哪里约会?”
董知瑜想说“闭嘴”,却礼貌而机械地说道:“不确定。通常我们大家每周六在夜总会聚一聚,我和铭添都会过去玩。”
“很有趣。”马修重复着那个无聊的评论,露齿一笑,轻轻佻佻。
“除了我的私事,请问还有其他感兴趣的问题我可以解答吗?”
“没有,知瑜。”这好端端的名字被叫得怪腔怪调。
轿车一路开到新都会馆,进了门里边空无一客,酒侍招待却个个盛装以待,看来这会馆今晚是被包下了。跟着侍应将一行人带到二楼,陈公博站起迎接,董知瑜任务这便完成,和来客一一握手道别。
“期待与你再次见面。”马修再次行了个吻手礼,眉毛轻轻挑动,眼中深情款款。
离开新都会馆,董知瑜跟着徐根宝的车回了家,她手中有份今天来客的名单以及下榻地点详细情况,回到家中,如法炮制,用亚硝酸钠和淀粉的混合液将这些抄写在挂历的另一个月份背后,换了衣服,涂上红唇,挂历也干透了,这便叫了人力车往夜金陵赶去。
这会儿正是夜金陵开始热闹的时候,董知瑜刚到门口,叶铭添便黏了上来,嘘寒问暖,一天不见而已,他却像是熬过了一年。
那边周碧青远远看见他们,拉着身边几个女人往门口二人所站方向一指,掩嘴而笑,董知瑜眨了眨眼睛,周碧青什么时候学会笑的时候将牙口遮住了?却见大伙儿都往这边看来,个个脸上飘着红晕,神色暧昧不已,竟像是和叶铭添相好的不是她董知瑜,而是这群女人。
被她们这样参观揶揄,董知瑜心里颇觉不爽,便移开目光,叶铭添瞧大伙儿这样,心里却更加美了,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不可自拔。董知瑜边不咸不淡和他话家常,目光却飘过整场一周,直到她找到了独坐角落一边的怀瑾,从这个角度看去,她仿佛心事重重,面前搁着一杯咖啡,董知瑜知道,那里面是掺了威士忌的。
她还知道,怀瑾今晚过来一定是为了这情报的事,即便自己无需把东西交给她,也有可能一晚上都不会和她说一句话,但她猜想,怀瑾定是要看着自己把情报安全转达给傅秋生的。
叶铭添的柔情蜜意仿佛怎么也用不完,董知瑜边应付他,边向吧台走去,坐下,舒出长长的一口气,“累死了。”
那边舞台上,窈窕歌女又登场了,唱起了那首哀婉缠绵的《秦淮之夜》,叶铭添本想邀她跳舞,他一直等着这个时刻,只有在和她共舞的时候自己才能堂而皇之地去拥住她那纤细的腰身,平时,可是连手都不不让他碰。然而她却来了这么一句,活生生把自己的话噎了回去,只得扫兴作罢,但又一想,机会还多的是,何况能陪在心爱的人身边,就已经很幸福。
谁知周碧青却一路杀了过来,一脸坏坏的笑,“知瑜,可否把你的白马王子借我一刻啊?都没人邀我跳舞。”说完又是一脸邪笑,她哪是真心要来找叶铭添跳舞,不过捉弄这对小情侣罢了。
“没问题啊。”董知瑜答得爽爽快快。
叶铭添就这么糊里糊涂被拉走了,心中叫苦不迭。
叫了一杯“烟火秦淮”,董知瑜静静地等待傅秋生的出现,从她的这个方向,可以看到怀瑾的半侧身子,只见她抬起手臂又放下,也许是啜了口咖啡,依旧是白衬衫、军裤、皮靴,头发还是随意挽起在颈后,她的头发若是放下究竟有多长呢?董知瑜心里突然冒出这个莫名的问题。
傅秋生果然在她身边出现,“怎么样,董小姐?这一周都还顺利吧?”语气全乎是生意人的客套。
“傅老板,”董知瑜转过头,“顺利都还顺利的,只是疲劳得很,终于又熬到周六了。”
傅秋生“呵呵”笑了起来,“所以大家都要来我这地方放松放松嘛!”
“对了,傅老板,您上回托我要的新年挂历,我给您带来了,上海刚捎过来的,您看看,有您点名要的李香兰和蝴蝶。”董知瑜边说边从包里将挂历拿出。
“哎哟!太好了!”傅秋生一脸的开心,“这要怎么谢过董小姐呢?……这样吧,今晚的酒水茶点,全都算在我名下怎样?”
“傅老板太客气了。”
一曲终了,叶铭添迫不及待回到董知瑜身边,“知瑜,你看怀参谋一个人坐在那里呢,我们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