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死了,在镜子外面的那个世界里。
简云台叹了一口气,勉强撑起笑脸说:“我现在呢,是想去替我自己找到一个童年的玩伴。我几次来到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人也都救不了,因为你们的致死转折点都太复杂了,复杂到我无能为力。”
联盟就像一尊冷血无情的庞然大物,开着一架巨大的血牛巨轮,轮胎一点一点沿着既定的轨道行驶,从段于景、柳芙雅、简瑞芝,梅家姐弟的父母、庄明明……以及研究所千千万万人身上辗轧而过。
简云台进入镜子以后,一直试图唤这些人离开所走的道路,不要在必定会被碾压致死的道路上继续行进,可是没有人听他的,明知会死,所有人都依旧不愿偏离航线。
就连梅思雨和梅凛然都上了那条路。
所有在过去走上那条推翻联盟道路的人,都会死。
所有在未来试图燃灯续命的人,都是在强求已经逝去的缘分。
简云台直到这时,才真正理解田僧通行说过的那些话。
真正改变不了的,并不是致死转折点,而是这些人坚守的信念与不变的信仰。
因此镜冢千年,几乎无人能如愿以偿。
可是哑女不一样。
哑女的死,也许只是因为一颗子弹,又或许
只是因为一把锋利的刀刃。
简云台抬手,将简瑞芝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轻声说:“我救不回你了,对不起。”
简瑞芝眼眶酸涩,泪意一阵一阵往上涌,“是我对不起你,生而不养,才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简云台弯唇,“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吗?”
简瑞芝猛地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含泪看向简云台,心疼摸了摸后者的头,“我的孩子怎么能这么成熟,才刚成年,别的小孩还在做试卷做题目呢,为了期末考试焦头烂额,回到家时就能有热腾腾的饭菜,有完整的家庭,有爸爸也有妈妈。可是你却要亲手把自己送到孤儿院,要亲自送爸爸最后一程,还要心甘情愿地去错过最后救回妈妈的机会。”
简云台不哭也不闹,也从来没有向她抱怨过什么,这才是简瑞芝最心酸的地方。
简云台笑了笑,也学着简瑞芝的模样拍了拍她的头,“别的小孩也没那么幸福,联盟一日不倒,阶级制度一日不去,和平与平等就永远不会到来。像我这样的人,像哑女那样的人,永远都会存在。”
简瑞芝惊愕抬眸,“你……?”
“我理解了你想要走的路。”简云台站起身,“我想要代替你,走你没有走完的路。”
说着,他转身迈入深林。
简瑞芝端坐在树下,良久才失声痛哭。
作为一个研究员,也许她是称职称责的,终身奉献于谋命水晶的成败上。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是太失责了。
简云台被迫又心甘情愿地错过了母亲的致死转折点,她同样被迫,又心甘情愿地错过了自己孩子的一生。
生老病死,婚丧嫁娶。
就这样,联盟举刀刃,无情一刀,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本应该会有的缘分。
燃灯续命,放诸生命。
续的是已经逝去的缘,放的是已经逝去的人,简云台终于明白了镜冢的法则。
但是哑女,可以救回。
简云台深吸一口气,追上了那些深入矮林的士兵,前方阵阵喧嚣声。
远远的,听得不是很真切。
另一边,哑女抱着婴儿,蜷缩在脏污的树洞里。她身后的古木巨大,树洞前有许多矮灌木林环绕,士兵们眼睁睁看着她跑到了这边,正在附近嬉笑着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