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太子跪在父皇的病榻前痛哭流涕。
皇帝看着大儿子这张已然不年轻的胖脸,长长叹息。
人快要走了,很多事似乎这时候才豁然开朗,终于看开了,他这辈子干得最后悔的事大约就是废了太子。
他那时候钻进疑心病的牛角尖无法自拔,又一心觉得自己屁股下面这把龙椅哪个儿子都没资格坐,甚至谁也不想给。现在想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却也已经太晚了。
从前他自以为将帝王的制衡之术发挥得很好,现在看来,全都是姑息养奸、作茧自缚,那些大臣,还有他的好儿子们,甚至利用他的疑心病,叫他废了太子,以至于发展到如今这个无可挽回的地步。
“炽儿,爹没力气了……你,你带着阿晟逃命去吧。”
雄风不在的皇帝疲惫地闭上眼。
“爹!爹!”
李炽不敢相信老爹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自己!
皇帝咳嗽一阵,颤巍巍地指向兵部的一封奏折,让李炽看,李炽膝行几步,爬过去打开奏折,迅速浏览一遍,头上的汗就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鞑靼正在察哈尔附近集结人马要南下?朝中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
皇帝努力喘了几口气,道:“今早刚接到的奏报。”
“那我们……”
“察哈尔卫和大宁卫的十五万边军动不得。朕三个月前密召徐国公带五万人马回京驻守,他没来。”皇帝看着李炽满头满脸的汗,心里只有无限的悲伤和遗憾,“炽儿,对不住,朕想不出来,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住你。朕对不起你娘,对不起……大周百姓。你……你……你带着晟儿,去南京吧。”
他又示意尹太监,把东西拿出来:“朕拟好了一份圣旨,是传位于你的。用是不用,你自己……看着办。有你四弟在,总归能保住你们一家老小的命。还有,日后,若是能成,若是……你还念着我这个父皇,就把位置传给晟儿。你家那个老三,非嫡非长,你切莫,切莫……乱了规矩!”
说完这些,皇帝似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闭上眼大口喘息。
李炽抱着圣旨,趴伏在地上已然哭得泣不成声。
儿时父皇亲自教他念书,教他习武的场景在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飞快地掠过,东厂提督魏公公进来,将李炽搀扶起来,柔声道:“太子爷,陛下都安排好了,老奴这就送您跟长孙殿下前往南京!”
这一天的后半夜,带着半边银制面具的信王被五城兵马司都督田将军亲手斩于马上。
但早早与泾国公勾结在一起的内宫监太监刘瑾公公,趁着御林军不备,带着人将皇城的宫门打开了。
泾国公带人攻了进去。
九皇子俞王哆哆嗦嗦被外公拎着衣领也进了皇宫。
此时东厂提督还有小邓公公,已经带着皇帝的传位诏书,以及太子和李晟逃出去多时了。
尹太监站在养心殿外,看到泾国公拉着俞王李烙走过来,他笑着躬身行礼:“国公爷,九殿下,陛下在里面等你们多时了。”
泾国公哼了一声,一手提刀,一手拽着俞王的衣袖大步走进养心殿。
一看到龙床上躺着的皇帝,九皇子俞王便条件反射地噗通一声跪下,给爹爹磕头:“父……父皇……”他浑身都在打哆嗦。
皇帝半睁开眼,瞧了他半晌,笑道:“你来啦?过来吧。”
“父皇!父皇!儿臣,儿臣没有,没有那个意思!”俞王哭了,跪着爬到龙床边上。
皇帝叹口气,摸摸孩子的脸,道:“你这样,日后可怎么当皇帝?”
“父皇,父皇!”俞王哭得一脸鼻涕眼泪,拼命摇着头,“儿臣,儿臣没,没有想当皇帝!父皇,您,您……呜呜呜……”
俞王紧张地语无伦次,脑子里一片浆糊,他跟他几个哥哥不同,他是真的没上过战场,没见过死人的,刚才被外公的人从家里带出来,一路上到处都是死人,他胆都要被吓裂了。
虽说他之前是想过如果老爹把位置传给自己,他也挺高兴的,但当真知道外公带兵闯入京城的时候,他只想往床底下钻。
这是谋反啊!
真谋反啊!
他想都不敢想!
他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从小他都是那个只需要吃喝玩乐万世不用管的小儿子。
自从兄长被毁容,突然之间家族所有的期待和偏爱都转移到他的脑袋上。
一开始他飘飘然过一段日子,可自从听说外公起兵,他整个人都处在惶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