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卫若兰已迟疑着问:“冯兄,林兄像是吃醉了酒……”
冯紫英道:“我瞧着也是这模样。”说着,劈手将林玦手中酒盅夺过了。那人央他们瞧着林玦,却万不能疏忽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实在不美。他因道:“林兄不过略吃两杯薄酒就醉了,这酒量实在浅得很,竟连我妹子都比不过。”说着,将酒盅放在桌上,一手扶住林玦,“吃醉了酒,难免昏昏沉沉。这里不好,不如我陪林兄往外去更衣。走动走动,指不定就消散了。”
林玦想着,往外去走走也是好的,当下颔首。二人才起身,便见那厢张华显领着两个内侍来了。见了二人便堆出满脸笑来:“冯大|爷、林大|爷,这是往哪里去。”
“张公公。”冯紫英唤了一声,笑道:“因多吃了两杯酒,想往外去更衣。”
张华显笑道:“可是林大|爷吃醉了?”见冯紫英道是,他又道:“皇上怜林大|爷才出了病,命奴才领着林大|爷往养光宫暖阁里去歇息。”
冯紫英并一旁卫若兰面色骤变,反而林玦,却因着这酒后劲越发足了,倒有些懵懂模样。
张华显摊手道:“林大|爷请。”
皇上的话,便是口谕,也是圣旨,不可违逆。何况他与林玦交好,原是内外皆知的事。如今林玦酒醉,他叫人请林玦往养光宫暖阁里去歇息,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于情于理,冯紫英并上卫若兰也没阻止的理,只能眼睁睁瞧着张华显领着林玦去了。
冯紫英只得重又坐下,卫若兰拿起林玦方才吃的酒盅闻了闻,面色略冷,道:“坏了!这是雪落碧玉!”说着,又凑过去与冯紫英道:“王爷再三交代,不能叫林兄离了视线。如今他吃的酒又与我们不同……”
冯紫英面不改色,目光沉沉,却只是须臾之间,只见他陡然起身,道:“我去更衣。”
说着,果然一路出来。
此处暂且不提,却说林玦这处。
照理说,当上了皇帝,就该搬到乾元宫去,这才是祖宗家法上的正理。偏今上登基,太上皇还在。总不能再叫太上皇挪出来,皇上自个儿住进去。故今上如今仍住着养光宫。这暖阁里倒是不曾住过人,却是备着有宫妃侍寝时候。皇上隆恩,不叫她半夜回去,赏她在暖阁里住一夜。这是后妃才有的恩典。如今宫里头那位娴妃尚且不曾住过,倒先叫一个外臣的儿子睡了。皇上的心思,委实昭然若揭。
张华显将林玦送到暖阁里,林玦只觉浑身发热,浑浑噩噩,已有些昏厥过去的迹象,竟半分气力皆无,连眼睛都睁不开。张华显命两个内侍上前来,伺候着他除了外裳,又拢上锦被,见他睡沉了,这才弓着腰,缓缓退出来。
他领的两个小内侍也跟着出来,张华显问道:“夏守忠往哪里去了?”
这夏守忠却是张华显带的徒弟,张华显指着他给自个儿养老送终,自然样样都想着他。张华显如今要往前头去伺候皇上,这里顾不得,故叫夏守忠来伺候着。
那小内侍道:“才在外头见着,一转眼工夫就不见了。”
“糊涂东西,快去找他回来!”
小内侍忙不迭应了,不多时果然领着一个内侍进来。那内侍十三四岁模样,生得白净,模样甚好。小内侍偷偷抬眼瞧了,原就觉得夏守忠瞧着生得俊,今儿见着那位林大|爷,才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夏守忠生得好,到底过柔媚了些。本颜色及不上林大|爷,这是一说。便是身上那股皎然出众,出口成章那般文采风流,行走言语见那番英气俊朗,又岂是夏守忠所能比的,实在可笑!
小内侍心中这一周转的时候,张华显已交代了夏守忠,叫他务必守着,不能叫人有半分怠慢了。
夏守忠笑道:“师父放心,不过是个世家公子,也值当师父这样多言语。能起什么波浪?且放心地往前去罢。”
张华显啐他一口,道:“你别揭不开睫毛了,叫你当心就当心,哪那么多废话!”御前伺候的人,是能废话这样多的吗?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天给不给夏守忠吃这碗饭,这都是有定数的。他总不能耳提面命地与夏守忠说,皇上看中这位林家的公子,心里将他看的比妃子娘娘还更重些。这能麽?万万不能!
夏守忠见他动怒,这才道:“是,师父,我都记住了,一定小心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