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宓继道:“方才小老的话还未讲完。金爷来,无非是想问垫付给漕运总督署的银子来换生丝的事没有着落,我们请金爷来,也全为此事。往前打着织造局的旗号在江南各地,以平价采办倒是容易的很,只是现在市价涨了不少,价高者得了一些,还有许多在百姓手里攒着,等价格再涨。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可行,就是以现在已购得的生丝以低价兜售,百姓不懂其中关窍,只会认为是生丝价已作贱,必然纷纷卖出,到时候,市价一降,那些人也自然会把囤货出手,再由织造局购入,方可解此事之难。”
吴大人自顾点头:“我看可行。”
此等籴粜之法,可谓司空见惯,并不足为奇。
金玉楼知他如此说道,必有后手,故问:“既然已经有了法子,织造局只消联合几家丝绸行就可解决此事,为何要拖到现在?”
宋宓道:“金爷不到,此事办不成。”
金玉楼一笑,又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你不会打我的主意吧?今年我收了多少,你是清楚的。”
宋宓道:“金爷的生丝我丝毫不动,我想借的是辑里丝!”
金玉楼哑然笑道:“好啊!竟然连我的辑里丝也打起了主意,辑里丝可不比寻常生丝,岂好外借?”
宋宓忙接过话道:“此事若成,八十万两银子的生丝布匹,一并补上,金爷觉得是否得当?”
跟朝廷打交道日深,金玉楼本对漕运总督署借用八十万两现银一事早不作指望,现有织造局的人当面应允许诺,此事或还有缓。
金玉楼稍作细忖,随即朗道:“一言为定!不过,除了你要还我的,各地生丝我照收不误,收多收少,各凭本事。”
宋宓大喜道:“好,就依此办!”
这边谈完,金玉楼急召尤徵与陈佐寿连同十数位牙商一并商讨此事。
陈佐寿听完安排,道:“宋宓这招虽高明,但未免毒了些,南浔的辑里丝都在我们手里,以五成价卖出,桑民、织户必起骚乱,到时候把家底蜂起卖出,商人得利,百姓恐血本无归啊。”
金玉楼道:“‘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世道一向如此。你们只等市价一降,立时以高出一成价买进,有多少,收多少。陈老,你准备好银子。尤徵,你带人速去乌程、秀水,不管背后是谁,看准时机,一并买入。”
果然,不出三日,乡人抱丝诣行,交错道路,峰攒蚁集,挨挤不开。
不少丝绸牙行初时还跟风卖出,但观察几日后,发现有人大肆收敛,当即转向风头,争相买进。一时间,商贾骈集,舟航列螺,阊阎填噎,驵侩奔忙。
陈佐寿大喜过望,急与告知金玉楼:“金爷,大喜啊,这次收来的丝、棉足顶一年之用。”
金玉楼道:“陈老劳苦,织造局有什么消息?”
陈佐寿道:“回话了,说只等再织出十万匹丝绸,我们的东西立刻补上。”
金玉楼冷笑道:“让他们织去吧,这次发往西洋的丝绸,但凡织造局出的,一匹也不要。”
陈佐寿见他有些发怒,应道:“是,在下照办。”
未等此间事了,漕运总督即遣人捎来口信,邀金玉楼前去议事,尤徵一旁提醒:“少主,此行怕是鸿门宴。”
金玉楼问:“何以见得?”
尤徵道:“淮安传来消息,清江提举司督造的运船一艘都没造出来,说是没有银子,造不了。”
金玉楼道:“运漕粮的船可是往京里去的,这些银子都敢贪,还真是不怕死。修书一封,把详情告知申大人,由他定夺。”尤徵点头遵行。
金玉楼又道:“淮安不去了,改道,去嘉兴。”
尤徵随金玉楼一路进到嘉兴,停在一处项府宅邸,金玉楼道:“烦请通报,京城玉楼子拜会‘西楚王孙’。”
片刻,一人笑脸出迎,道:“好个玉楼子,只顾忙着做生意,竟也不来看看我。”
金玉楼笑道:“复初兄别来无恙,说巧不巧,正好路过,顺道来看看你。”
这人身长七尺余,仪表堂堂,眉目轩朗,气宇非凡,正是名满天下的项元汴第三子——项德新。金玉楼曾数次携画拜访项元汴,皆不得一见,独与项德新一见如故,遂引为莫逆知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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