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容眨眨眼,“嗤”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随手把葡萄丢回碟子,低低说了一句“扫兴”,说完,她起身掸掸裙子,走过去,客客气气跟凤静熙说:“宫里的赏月宴结束了?”语气像是问“今儿天气好不好”。
凤静熙看着她,深黑的眼睛如同蒙了雾的千山万水,低“嗯”了一声。
沈容容问他:“接我回府?”
“是。”
沈容容淡淡道:“那就走吧。”说完率先往医馆外面走。
看着沈容容的背影,慕容黄芪搔搔头,走到凤静熙身边,迟疑了一下,道:“殿下……”可惜,他会治病却不会劝人。
凤静熙脸色白得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一样,低垂下眼睛淡淡道:“我没事。”
那天晚上刚进后半夜,凤静熙心疾忽然发作起来,沈容容稳定他的情况之后,他却再没法躺下,只要身体放低到一个角度,他的嘴唇立刻变得绀紫,喘息也立刻变得无法接续,沈容容不得不让他半靠着过了整个后半夜。
凤静熙这一次心疾发作得特别厉害,小半个月都还不能躺着入睡。
凤静毓过来探望凤静熙的时候,那眼神恨不得在沈容容身上烧两个洞。
一次商量着调整药方的时候,慕容黄芪看着沈容容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了重话:“知己!他是皇子!”
沈容容“啪”一声将毛笔拍在桌子上:“出去!”
慕容黄芪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你有几个脑袋让皇帝去砍?静王对不住你,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皇帝要赏侧妃给静王,静王给拒绝了!你以为你是谁?公侯之女又如何,那也是天家的奴才!换个人,未必能做到静王这一步,换个人,未必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你动动脑子。凡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连我这个江湖人都懂,你走一趟北陵,磕坏了脑子?”
沈容容冷冷道:“出去。”
慕容黄芪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离开书房。
沈容容一把掀了桌子,文房四宝散碎一地,翻倒的墨汁染在写了一半的方子上,字迹迅速被晕成一团黑瞎。
沈容容站在狼藉中喘气,身体里,理智与情感激烈交战。
她知道,其实这样不好。她是穿来的,凤静熙知道这个秘密。她聪明的话,应该小心小意伺候得凤静熙舒舒坦坦,她才有好日子过。
她知道,慕容黄芪说得没错,凤静熙高高在上,却为了她,不远千里,拖着沉疴重重的残弱躯体,亲自来北陵,来到这个视他为妖孽、恶鬼,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抽他筋骨、吸他血髓、将他千刀万剐仍不能后快的国家,只是为了换她平安。
她知道,凤静熙的脾气已经极好,就算她是现代人,没有亲身经历过封建社会,但她学过历史,知道古代的女人是什么地位,知道古代的皇族是什么地位。
她知道,凤静熙对她的容忍,连一般的古代男人都做不到。
可她也忘不了,他满手都是人命,忘不了她就像他股掌上的木偶
理智上,她跟自己说,差不多就行了,这是古代,想活着,就得遵守游戏规则;情感上……情感上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恨?怨?委屈?火冒三丈?
她知道自己想法走偏激,她还想起以前看的一部电视剧里一句经典的话,贱人就是矫情。
沈容容多恨自己知道得这样多……
她足足在书房关了一个下午,出了书房,看见慕容黄芪在外面等着她。
沈容容开门见山道:“我过不去这个坎儿,我知道这么僵着对我没好处,可现在就让我跟他伏低做小装三孙子,我真做不到!我还需要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