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顾罡韬被贺队长叫到家里吃饭,恰逢雨蛋妈来串门子,一见顾罡韬就扯开了大嗓门:“一个个一双双都走哩,你急不急呀?”
顾罡韬乐呵呵地说:“吃百家饭,睡百家炕,过的神仙日子,有啥急的?”
贺嫂搭腔道:“黄河水也上塬咧,苦日子熬到头咧。你人长得棱整,书念得多,种地吆车都成了把式,日后给咱把队长当上,就不走咧。”
“对,就不走咧,再让你嫂子给你相端个俊媳妇,生两个胖娃娃,那该多洋火呀!”贺队长在一旁帮腔。
“不走不走,我明天就找大队批庄基去。”顾罡韬说。
“咱可说好咧,不许变卦,这事包在嫂子身上。”贺嫂听见这话,立刻正色道。
顾罡韬笑嘻嘻地点点头:“多让嫂子操心了。”
贺嫂盯了顾罡韬一眼:“我这瓜兄弟,一家人为啥要说两家话。只要你看得起嫂子,我就是把腿跑断,嘴磨薄,把方圆十里翻个底朝天,也要给你瞅个俊女子。”
顾罡韬故作难为情地摇摇头,“我这个人嘴馋身懒,哪个俊女子愿意嫁给我?”
听见这话,贺嫂轻声问道:“兄弟,你给嫂子说,想要个啥模样的媳妇?”
顾罡韬琢磨着贺嫂的话,心里暗暗好笑,这老嫂子真是一根筋,连肠子都不拐弯。
“嫂子,兄弟的事就是你的事,要叫我说,就照着你的模样找吧。”
“不行不行。”贺嫂笑了,口气有些自得,“我当姑娘的时候模样还能凑合,眼窝小还聚光,脸盘子黑还耐看。自从嫁到贺家,生了三个娃,啥都没啦。就像碌碡上蹾了个冬瓜。”
顾罡韬笑道:“嫂子,西瓜甜不甜,不能光看模样,人好不好要看心肠。人常说入乡随俗,农村的媳妇只要知道疼男人,能抱娃收鸡蛋、吆鸡关后门就是好媳妇。”
贺嫂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沉默片刻,立刻变得神采飞扬:“我想起来咧,柿子沟俺二大的三女子就是个好相。大个子,双眼棱,工分挣得比我二大还多……”
又到了一年的中秋,秋收秋种让姜沟村的人们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早上,顾罡韬吆了一头壮硕的大黄牛,手握犁拐,脚踩犁沟,起劲地晃动着短鞭。
田野里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熟悉,泥土在犁铧下翻卷,散发出阵阵清香,崖畔上,老槐树的叶子黄了,一片片飘落下来,鸟儿跟在他身后,从翻起的泥土中寻找虫子……
顾罡韬脱掉破衣裳搭在牛背上,赤膊站在地头,扯着嗓子唱起来:
正当莉花开遍了天涯,河边漂着柔漫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山涯,歌声好似明媚的春光……
雨来在一旁赞赏道:“你唱得真好。”
“我肚子里的好歌多着哩,你还想听?”
“想,想听!”雨来使劲地点头。
“那我可有个条件。”
“啥条件?你说。”
“陪我撂跤。”
“撂跤?”雨来显出畏缩的神色,“在抽黄工地不是你跤撂的好,大伙能选你当连长?你就是让给我个后腰,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顾罡韬伸手在他胸上擂了一拳:“你狗日的真是个草包。”
正说着贺队长大汗淋漓地跑来了,边跑边喊:“罡韬,罡韬!”
顾罡韬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手搭在屁股上急切地问:“队长,有急事?”
贺队长气喘吁吁地说:“赶快到大队部去,城里来人招工哩!”
顾罡韬抹了把汗:“这消息可靠?”
“没麻达,我刚开完会,是银行招干,还要考试录取,你赶紧去,找谁都没用,直接去找陈长太。这些年,知青招工,参军,推选民办教师,当赤脚医生,哪个不经他的手?你就是和他杠劲杠得太厉害,不是这,你早走咧。”
顾罡韬心中豁然一亮,拍了一下牛屁股说:“这‘老黄’我就不管了!”说罢,撒腿朝大队部跑去。
顾罡韬走进办公室,陈长太屁股都没抬起,冷冷地说:“找我有事?”
“有事。陈支书,听说金融单位来招干,我想碰碰运气。”顾罡韬不卑不亢。
“碰运气?”陈长太打着官腔说,“你睡灵醒咧?这事光靠运气不成,还要贫下中农的推荐呢!”
“噢,”顾罡韬目不转睛地看着陈长太:“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事么,推荐不推荐,还不是你支书一句话,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