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见过她这样。
他一直以为她不会哭,至少不曾在他面前掉泪。
一时间,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听着她冲破自己刻意佯装下的平静表象,肆意控诉着他,敖宸陡然有种特别罪恶的感觉,他想,他隐约能够明白她的心情。
哪怕是作恶多端的妖魔,却没有人生下来就敢睁眼挥刀斩杀。哪怕他是天赋异禀的龙族,第一次历练后,虽怀揣着满腹正义,知道自己是对的,可那斩过妖灵的手也颤抖了许久,却丝毫不敢与外人道,甚至那些妖魔偶尔会入梦,狞笑着朝他四面八方涌来……
敖宸看她埋首不断的呜呜咽咽着,心尖一下一下的刺痛。
倘若最初没有对她报以太多偏见和怨愤,没有先入为主的给她定下诸多罪行,至少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为时过晚了么?
他踟蹰的伸出手,有些犹豫的抚了抚她的发丝。
见她没有明显抗拒,敖宸靠近她,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她哭得身体不停瑟缩颤栗。
敖宸单手轻抚着她的背部,眼睛却直直望着灯壁周围绕来飞去的夜蛾,嗡嗡不止……
蓦地。
脑中一瞬间恍惚过许多画面。
她得意的吊着眼梢,神气十足的指着他笃定道,“敖宸,你有本事就一个月内找着离开我族的去路,是走是留我自不拦着你,若找不着,那咱们成亲,你得老老实实做我压寨相公,不准说不。”
以及她犹豫的抱住他,头埋在他胸膛,不准他看她的脸,声音蔫蔫的又透着骄纵,“相公,若有朝一日如果,只是如果啊,我如果做了惹你生气的事情,你能别生气么?我特别讨厌你生气时扳着脸,一字不吐,眼神阴冷,仿佛一辈子都不要再理我一样。”
记忆的终止画面,是她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语气漠然,“久闻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原来我也是入了戏的人,你放心,我一向大度,此次不过是特地奉上祝福而已,祝你们白首偕老情比金坚……”
他那时什么心情?
似乎是想掐断她的脖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给她善后,她不仅毫无悔过,而且偏要拿这些话剜他的心么?
明明就知道,她明明就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但年轻时似乎总爱藏着掖着,好像谁先踏出第一步便是彻底输了般。
所以,僵持着,一直僵持着。
他认为她懂,他希望她懂。他生她的气,却从未打算不理她,直至灾难降临那一刹,他才对她失望透顶……
前方,夜蛾始终义无反顾的撞着灯壁。
每一次碰撞都透着决绝而笃定的意志,连嘈杂的嗡嗡声都似蒙上了层孤勇的旋律。
敖宸怔怔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脑中遽然生出个前所未有的心思!
她是不是想走一条正常人的路?
路里面没有他,没有宝宝,没有过去……
可以没有过去。
他也会努力忘却那些糟糕的记忆,但暂新的一段路,他希望她能好好的陪着他们走。
就简简单单的,懵懵懂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