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奶奶的话,让我听着感觉有些心酸。很多往事,现在说起来只是几句话而已,可当时真正的当事者所承受的,他人无法体会。
“我找到他时,他有个几岁的儿子,我跟他说,我什么都不介意,什么都不要,这辈子错过了一次,我不想再错过第二次。我说了很多,他一直低着头不开口,等我说完,他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他哭了……”叶奶奶笑着,眼睛里却泛起了泪光:“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他哭,我总以为,他是个木头人,不会哭,也不会笑……他说,他要去镇河了,一去至少十年,我求他不要去,他说他如果不去,可能就有很多人要遭殃……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我当时什么也没多想,不管十个月也好,十年也罢,我总要等他……”
我知道河凫子七门的一些往事,在陈三出生之前,河凫子七门的人过的都很苦,他们要防备三十六旁门和大雪山的围剿暗算,还要年复一年的在大河里不断的巡游。
按照河凫子七门的规矩,每个去镇河的人,都要镇守十年,这十年里头,吃住都在河里,不允许上岸。
“他去镇河了,我就回家等他,可这世上的事啊,谁也说不准的。我等了四五年,一个人,真的累了……再后来,我得了一场大病,无亲无故,快要病死了,有个乡下的赤脚医生,不辞劳苦的救了我,又照顾了我三四个月,他也是个好人,我的心,石块石头,也被暖化了,我不想对不起庞独,可我一个女人,活的难……”
“那你嫁给了那个赤脚医生?”
“是,我食言了,总归都是我的错。”
叶奶奶的命,的确不好,那个赤脚医生是真心真意的对她好,但俩人成家只有不到三年的功夫,赤脚医生就去世了。
这一次,叶奶奶仿佛看透了命运,哪怕一辈子孑然一身,也不再嫁人。
她一直都在暗中算着日子,算着老鬼镇河期满,等到老鬼镇河的第十个年头,叶奶奶却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见老鬼,也不知道见了之后要说些什么。
几经思量,她还是决定去和老鬼说个清楚,事情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所欠的,是个交代。
然而,叶奶奶没能找到庞独,她不甘心,四处寻找,四处打听,可庞独这个人,好像消失在了大河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之后的许多年里,叶奶奶始终都记着,每过几年,就要外出寻找一番。
她一直没找到老鬼,这一切让她觉得,这是命数的安排。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我找了他三十年。”叶奶奶说到这里,轻轻摸了摸身边那个姑娘的头发,说道:“最后一次出来找他的路上,我捡到了这孩子。这个孩子,跟我有缘,那时候,她才刚刚一岁,躺在一个小篮子里,看见我,就眯着眼睛冲我笑。我不知道她想什么叫什么,她打小就喜欢吃麦芽糖,只要吃了糖,就很开心,我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麦芽糖。”
我看了看麦芽糖,这个姑娘刚才还没那么拘谨,可能是看到我和叶奶奶说了半天的话,等我望向她的时候,她的眼神怯生生的,慢慢伸出手,把手里那块没舍得吃完的麦芽糖递给我。
对于她来说,吃一块甜甜的麦芽糖,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我不忍心夺走她的美好,笑着摇了摇头。
“叶奶奶,那这次……你找他,不为了见面,只为了把这支簪子给他?”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能半年,可能一年,原本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无论生死,总是我对不住他,只希望能有来世,所以,所有的念想,我都压在了心底。只是现在想着自己快要死了,临死前,总还是割舍不下……”
麦芽糖的神智不甚清晰,可是,并非完全不懂事,当叶奶奶说到自己快要死了,她突然就抓住叶奶奶的手,使劲摇了摇头,眼睛里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
“好孩子,奶奶在瞎说,你不要听,不要听……”叶奶奶轻轻摸着麦芽糖的头发,安慰了好一会儿,才止住麦芽糖的眼泪。
“我知道,这附近的小村,是庞家的祖屋,之前,我也来找过,但他从出去镇河,就一直没有回来过,这一次,我还想来看看,无论他在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