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上的玉扳指,打定主意要找顾玉算账,道:“既然萧世子不敢说,那便请顾世子抬头看一看本王。”
顾玉无奈,这人睚眦必报,想必是在报复她打的那一拳,还有往御史台递话一事。顾玉只好硬着头皮抬头。眼前的人剑眉斜飞,棱角分明,多情的桃花眼不经意间流露出寒芒,戏谑的笑给他平添一些不羁,通体凌人盛气是在权势中浸润出来的。顾玉不禁晃神,世人对他“纨绔不羁”的评价只是表象,此人绝不简单。“怎么,莫非本王貌丑,吓到了顾世子不成?”
君泽冷冷的话中尽是锋芒。若他都貌丑,天下恐怕没好看的人了。顾玉迅速回神,听了这话心底发凉,道:“王爷恕罪,卑下未曾想到王爷如此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一时迷了眼。”
君泽眼神幽微,上下打量着顾玉。一个月前,顾玉往他嘴角打的那一拳可不算轻,他足足养了半月,才把淤痕消去。明知顾玉不是真心夸他,却迫于形势低头,多少让他心里舒畅了点儿。有侍从为君泽搬来凳子,他顺势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君泽对顾玉道:“听大儒说,顾世子饱读诗书,尤其对刑律见解颇深,本王想问一问顾世子,冒犯皇族,该当何罪?”
顾玉暗道不好,这个人是打定主意来报复她了。一旁萧行之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了,求助似的看了她一眼。顾玉虽跪在那里,身姿依然挺拔,如一支折不断、掰不弯的青竹。君泽对顾玉不爽到了极点。顾玉此人太过无耻。当时两家马车速度都很快,根本说不清是谁撞了谁。只不过他的骈驾乃是御造,坚不可摧,才把顾玉从车里撞了出来。他看着顾玉差点把自己憋死,好不容易同情心泛滥一回,去帮她看伤,却被顾玉打了一拳,还吐了一身血。后来虽然印证了顾玉的确跟五皇子之事无关,但顾玉耽误了他进宫是确确实实的。他看在顾玉受伤的份上,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不成想顾玉蹬鼻子上脸,在背后捅他一刀。这段时日,御史台没少在圣上面前告他的状,要说顾玉没掺和其中,他是万万不信的。顾玉缓缓吐出一口气,正声道:“回王爷,根据大禹国律,藐视皇族,轻者黥字,重者。。。”薄唇开合,她缓缓说出了令萧行之胆颤的两个字——“杖杀。”
君泽一挑眉,暗自畅快,道:“啧,杖杀未免太过,只是顾世子这张白璧无瑕的脸若被黥字,当真可惜。”
顾玉听他说这话,实在觉得市井传他面如恶煞,心如蛇蝎的话不假。萧行之听到逍遥王这么说,没想明白为什么冒犯逍遥王的是自己,他却抓住顾玉不放,不由慌了心智,忙道:“王爷,方才是卑下听信谣言,对王爷不敬。顾兄与此事无关啊,若要黥字,就往卑下一个人脸上黥字,顾兄是无辜的。”
顾玉清楚逍遥王这是冲自己来的,便道:“此事全因我二人心无敬畏,若王爷降罪,卑下自当领罚。”
君泽挑了一下眉,道:“顾世子现在心甘情愿领罚,之后可别说本王不讲道理。”
顾玉心想,真是笑话,你在京都横行多年,什么时候讲过道理。那边君泽又开口道:“以前在军营,遇见不听话的新兵,几十杖军棍下去,就听话得跟鹌鹑似的。”
顾玉猛地抬头,正撞见他满眼戏谑,暗自咬牙,这一遭怕是躲不过去了。君泽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一阵畅快,道:“可惜本王看顾世子这瘦弱的身材怕是经不起几棍,罢了,谁叫本王仁慈,你们读书人的事,就用戒尺代替吧。”
形势比人强,顾玉咬牙切齿道:“卑下谢王爷宽宏大量。”
逍遥王发话,自然没人敢拖延,很快,偌大的学堂就有规律地响起竹板打肉,啪、啪、啪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萧行之的痛呼。丢脸,太丢脸了。顾玉在心里默默数着,整整三十下,手逐渐痛到麻木。顾玉咬紧牙关,知道逍遥王正坐在一边看自己笑话,强忍着疼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来。一旁君泽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来喝。看到顾玉眼角发红的样子,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疼的,颇为动人。君泽在心中嗤笑,这张脸倒是出众,只是娘们唧唧,通身没个男子汉的气魄。镇国公为国捐躯之事被改编成曲子,传唱在勾栏瓦肆之间。眼前这个玉质金相的少年郎,怎么也难与曲子中威风凛凛的镇国公联系在一起。若不是高门贵族的血脉不容混淆,君泽都要觉得镇国公被戴了绿帽子了。三十下手板打完,顾玉一双手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稍微动一下指头都是钻心的疼。饶是她再能忍,双手也不由微微发颤。君泽欣赏完顾玉和萧行之像猪蹄一样的双手,才站起身来,对众人道:“行了,该说正事了。本王这次来国子监,是想请诸位大儒做个见证。一个月前本王不小心将顾世子撞伤,这次是特地来向世子赔罪的。”
顾玉皱起眉头,这位爷哪儿是跟人低头的主。当初派人把丞相儿子打得爹娘都认不得,把尚书女儿骂得差点要自尽,都没见他跟人道过歉,怎么现在来跟她这么个小人物道歉?她迅速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事。对了,五皇子!撞车那天,一向脾气暴戾的五皇子跟上课的郑大儒吵了起来,一怒之下还把桌子给掀翻了。因这事,圣上将五皇子罚到御都山孔圣庙思过,至今没开口让回来。五皇子的生母孝悯皇后是君泽的姑姑,君泽是五皇子一派的人。君泽想必是趁着给她道歉的契机,向圣上开口,替五皇子求情。这么想倒是能说通。可是刚才还给了她那么大一个下马威,她怎么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