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沉笙翻动着几个厂子送上来的账目,灰色的残目中酝酿着谁都看不出的情绪,何城东拿着记事本安静地站在一边,什么声音都不敢出。
“告诉老宋他们,继续压住价格。”良久后,祁沉笙将手中的厚厚的账本,往桌子上一搁,发出“砰”但一声闷响。
他抬眸看向窗外,仍旧覆盖着积雪的街景,细长的绅士杖出现在手中,沉着而了然地敲击着脚下的地板。
“不用理会那些洋人,他们已经快撑不住了。”
“是。”听到祁沉笙这样说,何城东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场因冷冬而生出的棉粮危机,终于快要到头了。
“今天还有别的事吗?”祁沉笙的脸上依旧淡漠地没有丝毫温度,与在汪峦身边时判若两人。这常常会让何城东恍惚间生出疑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祁二少。
“还有,”直到祁沉笙的目光扫过来,何城东才迅速回神,依照笔记本上的日程念道:“今天还有老福盛纺厂的人,想要跟您谈合并的事。”
“下午还有东边几家厂子,从西洋买的机器到了……”
“都推了吧。”还未等何城东说完,祁沉笙便开了口,他执着绅士杖的手突然收紧,冥冥之中感应到,汪峦调动了苍鹰的力量。
“叫司机来,去宏播影棚。”
何城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立刻点头应道:“好,二少,我去安排。”
等到祁沉笙的车子来到影棚时,不过十点钟刚过,大雪之后难得晴朗的好天气,上午的太阳直教人浑身舒坦。
可面对祁沉笙阴沉的面孔,无论是司机还是何城东,都不敢有半分享受阳光的意思。
“二少,到了。”何城东克制着恐惧,回头跟坐在后排的祁沉笙说道。
祁沉笙一言未发,只是点点头,然后直接执着绅士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祁如苓刚刚处理完祁家三老爷的事,又得知祁沉笙亲自来了,心中忽觉不太好,问过身边人汪峦的行踪后,就匆匆赶到了大门边。
“二哥,你来了。”
“嗯,”祁沉笙并没有要责怪意思,他也知道祁如苓的不易,只是沉声问道:“九哥现在在哪?”
“在徐家旧院那边,”即便祁沉笙没说什么,如苓也还是解释道:“刚刚父亲突然来了,我只得过来候着,汪先生说要自己在那边逛逛,我就遣了几个人暗暗跟着他,应当还是稳妥的。”
祁家三老爷--祁沉笙冷笑了声,他当然听说过传闻,这位好叔叔正借着如苓的影棚,到处搜罗女演员呢,怕是给如苓惹出不少乱子来。
但是,当真又只是巧合吗?
他灰色的残目微微眯起,掩饰住其中的涌动,开口时却一如既往让人听不出深浅:“走吧,带我去找九哥。”
祁沉笙并没有再去查看张茆昨晚的行程,与如苓很快就走到了徐家旧院中,这半晌午的天,正是里头最为忙碌的时候。
几伙不同剧组的人,即使是冬日也忙得热火朝天,把本就并不算大的旧院子挤得熙熙攘攘,看得祁沉笙忍不住颦眉。
好在按着如苓手下人的汇报,那位刘导演并没有选择花园、池塘那种寻常地方,而是在东南角的阁楼附近。
祁沉笙按着感应,还未走近时,便抬头看向二楼窗户紧闭的精致小阁,汪峦此刻应当就在其中。
果不其然,一行人很快就看到了,端着杯热水,愁眉苦脸地坐在廊下的丰山。
丰山见着祁沉笙过来了,立刻害怕也不是,着急也不是,一步三磨蹭地走到二少爷跟前,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少爷,您来了。”
“夫人呢?”祁沉笙虽然已经感应到了汪峦,但还是冷冷地问道。
“夫……夫人……”丰山一直拿不准,汪峦想要拍电影这事,二少爷是个什么意思,可此刻实打实地跟二少爷见了面,他只觉连问都不必问了,吓得说话都支支吾吾起来:“夫人……跟着刘导演,上楼去拍戏了。”
“拍戏?”这样的回答,尽管早有些猜测,但还是让祁沉笙怔愣了一刹。
丰山这会实在不敢隐瞒了,忙趁着祁沉笙发愣时,倒豆子似的将上午发生的事,全抖了出来。
“那位刘导演眼里都快放光了,一听说夫人是来试拍的,就立刻请我们来了这边……然后就让夫人上楼换衣裳了。”
祁沉笙听着丰山的话,又是“眼里放光”又是“换衣裳”,脸色不知又黑沉了几分,手中的绅士杖几乎要将脚下的青砖戳穿。
汪峦能感应到执妖的气息,他当然能感应到,恐怕不止是那位刘导演,如今这个剧组在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