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上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他们看起来都不大,大约是在10到18岁的年纪,站在中间的两个人稍高,是绑着麻花辫的少女,另外两个看起来年纪更小一点的男生分别站在她们的两边。
我仔细凝视着那张照片,当目光触及其中一个少女的模样时,就再也无法移动了。
那个人……那个人……
算起来,我大概有十年没有再看到这张脸了。
就算照片再模糊,就算时光消磨了我的记忆,那个人的脸恐怕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她曾经的笑,她曾经的哭,她曾经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深深的记得。
她一生都在遭遇苦难和不幸,却宁愿忍着更大的痛苦,也要将我从那座深山中救出来。
她是给了我第一次生命,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
她是我母亲,林萍。
“秦阿姨,这张照片……这张照片你从哪里来的?”我拿着照片的手不停的在颤抖,目光游离在照片和秦阿姨之间,眼神里写满的慌张。
在这一座落后的山村里面,普通人家连什么是照相机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留下这样的照片。
我记得母亲跟我说过,她的家在东部靠海的一个小镇上,母亲是家里的老大,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而照片上恰恰也是四个人。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慌乱的猜测,如果说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照片上的其他人很有可能就是我母亲的家人,也就是我的……亲人……
秦阿姨看着我发白的脸,原先弥漫在脸上的讥讽神情稍稍淡去了点,她伸出手指指了指照片中的其中一个女孩,就是我母亲旁边的那个。
她说,“这是我小时候拍的照片,这个是我,另外是我的姐姐和我的弟弟。”
她的姐姐……和弟弟……
我将照片拿的更高了一点,将秦阿姨指给我看的那个少女和她比对着,虽然秦阿姨已经不复当年的青春与容貌,但是人的大致模样和轮廓是不会改变的,特别是眼睛的部分,一样的单眼皮,一样的在左边眼尾有一颗泪痣。
有些东西可以改变,有一些与生俱来的东西,却是没有办法伪装的。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里还有其他的照片,不过只是我和两个弟弟,至于我的大姐……”秦阿姨话说到一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看了看我才接着往下说,“至于我的大姐,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南下广州打过工,却在两年后的春节,准备回家的路上消失不见了。”
一样……秦阿姨说的跟我母亲曾经告诉我的一模一样。
我母亲是家里的老大,曾南下打工,在春节回家的路上出事……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跟人说过,连阿磊也没有,如果秦阿姨想骗我,她可以伪造出照片,但是不可能说得出这么详细的细节。
秦阿姨的确跟我说了很多的谎话,可是这一件事却是千真万确。
秦阿姨回忆着陈旧的记忆,继续往下说,“小时候我跟我大姐的感情很好,因为家里重男轻女,我们又是家里的老大老二,所以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再干,要是能有那么一点儿好吃的,大姐也都会偷偷把大份一点的分给我。后来她下海打工了,家里的日子才稍稍好一点儿,不过过了没多久,家里又出事了,我爸在工地里将一个工友误伤了,对方索取巨额的医药费和赔偿费。家里没钱,就只能卖女儿,大姐又不在,所以被卖掉的人是我。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嫁给阿磊的父亲的,说嫁都是好听了,其实就是卖。”
在落后又贫穷的年代,出嫁女儿拿聘礼筹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在我生下阿磊后没多久,就听说大姐不见了,好像是被人口贩子给拐卖了,可是家里穷,连南下的火车票钱都拿不出来,就更别说报警找人了,最后这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在后来,阿磊的父亲赚了一点小钱,我们就搬家到了江城。我恨他们把我卖了,所以那个家一次也没回去过,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跟我一样苦命的大姐。”
我听完了秦阿姨跟我说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我看着她,泪光闪烁,算起来我也跟秦阿姨生活了十年,阿磊没出事之前,我一直将她当做是自己的亲人,没想到她真的就是我的亲人。
她是我母亲的妹妹,也就是我的亲阿姨。
秦阿姨不敢直视我的目光,她撇开头,把眼神的焦点落在远处来回走动的人群里,“你被那个死老头带回来这么久,我一点儿也没将你和这件事联想过,说起来还要多亏了舒莉那个贱女人,那天我拉着你去卖身,她不是讽刺我是卖女儿。考古队里也有其他人见过你母亲,我按着照片给他们看,他们隐约都记得的确是照片上的这个人。”
语毕,我和秦阿姨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机场的风很大,不停的吹动着我的裙摆,我没穿丝袜的腿冻得几乎都没有知觉了,可是再冷,也没有我的心冷。
“林……小沫,你现在清楚了吧,就算你真的干干净净的,你也不可能跟阿磊在一起的,因为你们是堂兄妹。”
听到最后三个字,仿佛是有一股洪水袭来,一个波浪将我沉沉的淹没,我连呼吸都显得是那么困难。
“那么阿磊呢?他知道这件事吗?”我好不容易开了口,紧绷着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