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辉说道:“辉,不过是个武夫而已,建武将军不以辉愚陋,厚加亲用,辉只有以奋勇杀贼作为回报!”慨然地向莘迩请战,“明公今伐汉中,辉敢请为明公马前卒!”
坐中一人咳嗽了声,笑语温和,说道:“马校尉精忠赤心,可嘉可叹。这次伐蜀,明公已有定策,以高将军佯攻沔阳,振武将军围攻褒中,而明公率北宫将军、秃发校尉等主力,奔袭南郑。马校尉在振武将军的麾下,想来定是可在褒中一战中,为明公立下大功!”
说话的是令狐京。
能於此时坐在帐中的,都是莘迩、令狐曲手下的高级官员,没有一个傻的。
听完了令狐京的这句话,唐艾瞧了他眼,嘿然心道:“令狐京此话,听来婉转,究其心意,却明明是防范明公如水火,生怕他兄长令狐曲帐下的悍将马辉被明公要走,弱了令狐曲的兵势。嘿嘿,我虽然向来不怎么留意政局,但令狐京、令狐曲兄弟,与氾宽、陈荪联手,有与明公作对之意,我却还是知道的,如今看来,一点不假!”
转眼看了下莘迩,只见莘迩不动声色,如似没有听出令狐京的话意一般,唐艾忍不住又想道,“也是怪哉!明知令狐京、令狐曲与自己过不去,明公此番伐蜀,却为何还要特意上奏朝中,把令狐京辟除为了帐下的参军?伐蜀不克,也就罢了;如能打下汉中,令狐京身在军中,少不了一份功劳,明公这岂不是在‘资敌’,是在平白无故地帮助令狐京获取更高的声望么?”
百思不得其解。
唐艾的兴趣不在政治,想不明白,也就算了。
他摇着羽扇,打断了莘迩与马辉、李亮的闲聊,顺着令狐京的话头,说道:“明公,我军抵至武都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被汉中等郡闻悉。西攻汉中,虽较北攻为易,然亦有叠嶂为阻,艾之愚意,不宜在武都停驻过久,歇息个三两日,让兵士们恢复恢复体力,就可西进急攻了!”
……
袁子乔与周楚领兵两千先行,出了荆州地界,入到涪陵郡,郡中已经备下了为数众多的船舟,两人带着部队改走水路,一路扬帆乘船,顺着长江西行。
涪陵和涪陵西边的巴郡、江阳郡,早年被庾哲遣兵打下,现在归属江左朝廷。三郡之内,皆无敌人。袁子乔、周楚却是畅通无阻,不数日,兵至巴郡的郡治江州(重庆)。
行军到此,进兵成都的路程已经走了大半。
从巴郡再往西,仍是顺长江而行,向西北方行大约两百里,即是江阳郡的郡治江阳县。再从江阳,顺长江继续往西,大概三百里,则便是犍为郡的郡治武阳县了。
蜀中李氏的京城成都就在武阳的北边,两地的距离仅有百里。
袁子乔和周楚商议过后,决定在巴郡等候桓蒙。
整个荆州和属桓蒙督下各州的唐兵总数,差不多有三四万步骑,毕竟较以蜀中,北边的魏国才是江左的首要大敌,尽管袁子乔判断,魏国不会进犯,可也不能把所有的部队都调来攻蜀,而且不但不能把所有的部队调来攻蜀,对魏国的防御且仍是重中之重,是以,此回伐蜀,桓蒙总共出动的兵马,只有万余人,其中还有数千乃是乙兵,精锐的战兵实际只有万人上下。
——江左朝廷迟迟不给桓蒙请战的上表以答复,除掉政治原因,放到军事层面来讲,朝中执政大臣们的顾虑有两个,一个是蜀中险远,另一个,就正是桓蒙能用的兵马太少。
区区万人,就敢伐蜀,行灭国之战。
袁子乔对伐蜀形势的分析虽然出色,但作为主官,如果战败,就要承担全部责任的桓蒙,其之胆色,更是了得。
桓蒙领着主力八千余人,加上两万多的乙兵、役夫,共三万余部曲,并辎重车辆数千,浩浩荡荡,缘袁子乔、周楚经过的道路,从后而行,落后袁子乔、周楚了四五天的行程。
在涪陵郡上船以后,这天,将到巴郡。
两岸高山对峙,岩壁陡峭,时入初冬,草木尚未凋零。
立於船头,入目尽是翻卷的浊流,腾波迅疾;红、黄、绿各色,染遍双岸;十余艘战船居前开道,上千艘的大小舰艇环绕跟从,桅杆林立,白帆映日。
桓蒙裹帻大氅,手捉羽扇,状若文士,於诸多谋佐、将校的簇拥下,四顾罢了,举目朝向侧边的山崖,那山连绵不断,高立百仞,仿佛天悬,从船中仰望,只感要从两边压下来也似。
想到战前谋议时遇到的层层反对意见,和筹备作战时遇到的种种困难,再由此想到,巴郡将至,这场攻灭蜀国的战争即将打响,是会打赢?还是会失败?很快就能知晓。
桓蒙心有所感。
他眺望天际,对众人说道:“去年冬天,我乘雪欲猎,道遇王、刘诸君。刘君戏弄问我‘老贼欲持此何作?’因见我戎装,挟弓矢故也。我当时捉弓,答以‘我若不为此,卿辈亦哪得坐谈?’诸君,清谈固雅,然方今神州沦丧,北地凌迟,欲复我华夏,还是需得疆场决战!
他辞色奋扬,遥点远近,慨声说道,“蜀地险绝海内,诚言不虚!然李氏不灭,我朝就不能倾力北伐。三峡再险,成都再固,为光复神州计,伐蜀势在必举!”复观群山、江水之险,顾与群臣,振袖挥扇,喟然叹道,“噫吁!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如何?”
要做忠臣,就不能瞻前顾后,不能贪生怕死!
滔滔江水之上,劲风扑卷衣襟。
从侍桓蒙左右的孙胜、周抚、程无忌等人,闻其言论,观其形色,俱是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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