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看了春华一眼,她对沈婉母女的确是忠心的,顶多是受了些旁人影响罢了。
而且提到道门,程嘉也有点别的想法。
沈婉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又让人去多番打听了一下,的确是有道门高人即将来到建康,而且对方还是出自楼观道。
楼观道一向位居道门正宗,为老聃嫡传,不仅在民间声望高,在本朝上流官宦显贵乃至皇族之中都颇受尊崇,沈婉也是信了几分。
这日便听侍女匆匆快步来告知,“三郎来看望小娘子了,车驾已经快到山脚下了。”
语气间还有几分高兴,显然是认为三郎心里还是有着夫人和小娘子的。
沈婉原本陪着女儿作画写字时展露的笑容神色,闻言却淡了许多,但看了看女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摸着她的秀发,声音温柔,
“夷儿许久没有见爹爹了吧。待会便与爹爹多说说话吧,以后离了建康怕是很难再见上了。”
说着还让人给她穿上厚厚的貂绒狐裘,捧着金银错的手炉,才敢放心让侍女送她去道观客堂见周三郎。还吩咐道,“在室内见见就好,莫要出去了。”
这会看着天气晴好,冰雪消融,寒梅吐蕊的,但外头说冷还是冷。
而沈婉自己则留在了内室。
程嘉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她这位娘亲是不打算见她那个便宜爹了。
不过这样也好,古语有言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不沉溺于前缘情爱中,也不会伤心难过。
程嘉也一脸乖巧地跟着侍女走去了道观客堂。
沈婉陪嫁的奶娘是见过当初夫妇二人是何等恩爱的,有心劝道:“夫人不见一见三郎君么?”
沈婉淡淡道:“我与他已然和离决绝,何必再相见呢。”
“再见也不过是徒惹是非罢了。”
也许以前还有眷恋爱意,但在那日她守着病重的女儿,摧心断肠,恨不得向上天祈愿以自身寿命换得夷儿康健。而周三郎呢,这位曾经的良人另娶新妇,享受旁人恭贺之喜。
自那日之后,沈婉不怨也不恨他了。
只要女儿平安健康,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程嘉在道观客堂并没有等多久,就见到了她那位便宜爹周三郎周章。
白衣玉簪,姿容隽秀,哪怕眉宇间笼着清愁,依旧不掩出身世家子弟的行止从容风仪清雅,这长相这气质的确当得上是蓝颜祸水,不怪吸引到金枝玉叶的公主哭着闹着哪怕夺人夫婿也要嫁给他。
周三郎也看起来也很疼爱原主的样子,一上来便关怀备至,询问她的病情。
旁边的侍女是沈婉特地留着的,不仅细细回答了,连程嘉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一一道来。便宜爹似乎也很想弥补自己亏欠的父爱,听的很认真。
侍女笑道:“吴御医也说了,这次大病过后,小娘子的身体比过去都好了许多。”
“那就好。”周三郎又看向女儿,目光里满是怜爱,“只是夷儿年幼体弱,又怎么经得起舟车劳顿,再者建康医者多,也不缺药材补品。”
说到这,侍女便不敢吭声了,作为世家标准礼仪规矩培养的侍女,向来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周三郎打心底是舍不得妻女离开建康的,
若非父兄逼迫,他又怎么肯与妻女分离,迎娶那个凶悍狠毒的公主。
程嘉尚且还未摸清现在的情况,也照着记忆中原主对父亲相处的模式对待。而说了许久,周三郎也未见到沈婉,脸上不免露出黯然神色,但还是忍不住想向其他侍女询问。
“夫人说,您与她不必相见。”
那侍女低下头恭敬道:“如今郎君已是公主夫婿,还是避嫌一二的好,这玄都观不必常来。”
程嘉瞧着周三郎脸上露出悲愁之意,看起来是个深情之人,但在原主与沈婉相继离世后,这位依旧是公主正妻,美妾歌姬不曾少过。
周三郎看着女儿,苦笑道:“是爹爹对不起夷儿,对不起你娘亲。”
程嘉默默想道,说又有什么用,又不会做。看在他与原主的亲缘关系,程嘉到底没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只以礼相待。
哪怕沈婉当日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但周三郎依旧又来了一两回,每每还是给女儿带些奇珍异玩,古籍字帖,几乎快把他本人的珍藏私库都搬过来了。
沈婉也不好拦着不让他见女儿,但每一次来都是选择避而不见。
她还想着等女儿身体好些了便回吴兴,虽没什么亲近的族人,但至少还有祖宅,和一些老人。
因为有周誉的劝告,周三郎都是私下去往玄都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