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绾猜得没错,菁华宫内,丽妃一门心思安胎,每日生怕磕着碰着,宫中的人也都小心翼翼地护着,就怕出个好歹来。
丽妃本就是年近四十的人,早已不复年轻时的身体底子,怀孕本就艰难,再加上怀孕前期各种反应,生生将丰盈的人都折腾瘦了一圈。
碧春亲手将底下人送来的安胎药端给丽妃,见她撑着下颌打盹,轻声劝道:“娘娘喝了这药便去歇着吧,帝君今夜只怕是不会来了。”
后面这句她说得小心,怕惹了丽妃不快。
出乎意料的,丽妃并未生恼,反倒没什么精神头摆了摆手:“先放着吧,我再坐会儿。”
她没提帝君,碧春却知道,娘娘心头那点期盼是没有了,自搬回菁华宫后,帝君除了头一日过来看望了娘娘,后来就一日不曾来过,虽然每日问诊请脉的御医不断,谭敬忠也都日循一问关照着。
可时日久了,她都能感觉出来,帝君,似乎并不如外面传的那般在乎娘娘肚子里这个孩子。
既然她能感觉到,身为当事人的丽妃就更不可能察觉不到了。
在贵妃椅上靠了一会儿,丽妃端起温热的安胎药一饮而尽,而后由碧春扶着往寝宫方向走。
怀孕近四月,肚子并不明显,可丽妃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十分笨重,甚至走路都有些不利索,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来。
她曾问过御医,但当时诊脉的御医吞吞吐吐,只说是胎气不稳,需要静养,然后开了安胎药。
丽妃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刚一躺下便嘱咐碧春:“你私下去御医署一趟,请张御医过来,记住了,此事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碧春有些惊疑,但也没有犹豫地应下:“奴这就去。”
小半个时辰后,碧春领着张御医入了内殿,张御医匆匆忙忙朝丽妃见礼,额头上还有虚汗,显然是被丽妃这突然一请给弄得不安了。
“张御医不必多礼,这么晚了还请你过来,本宫实在有愧,但本宫这几日身子实在不舒服,担心腹中胎儿有什么好歹,不得不麻烦张御医跑这一趟。”
她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难得的温和。
张御医忙称不敢,然后上前问脉。
碧春走上前将丝薄的手巾搭在丽妃腕上,然后垂首恭立一旁。
张御医闭上眼问脉,
片刻后,碧春瞧见他脸色有些难看。
似是不确定,睁开眼又闭上,仔仔细细把脉。
内殿中只余烛火在夜里燃烧,发出的轻响,并不吵闹,却在这寂静到有些压抑的氛围内存在感尤其强烈。
张御医久不说话,丽妃似有所感,开口问:“可是出了什么问题?张御医但说无妨。”
听她这般说,张御医这才白着脸收回手,俯身磕头,声音发颤:“娘娘,此事您还是先问过帝君吧,臣不敢说。”
丽妃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不管她的身子是个什么状况,这些日子来给她问脉的御医肯定都已经知道,并且禀报了帝君,但却不曾在她这里透露半个字,显然是帝君下了命令。
想着,她尽量压下浮躁的情绪,依旧温和道:“今夜之事,只有本宫和张御医两个人知道,无论本宫身子是什么状况,张御医既然知道了就已经触犯了帝君,你就是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差别呢?”
张御医脸色更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身子发颤:“是,是老臣一时糊涂,可您派人去的时候御医署正巧是老臣在值日,老臣也是担心娘娘的身子有个什么好歹,这才冒昧前来,并非有冒犯陛下的意思。”
帐内传出一身轻笑,似嘲讽,“张御医何必自欺欺人呢?你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就是如何说辞,帝君也不会相信,何况这深更半夜的,若是本宫编造些不好听的流言,张御医可承受得起?”
她笑意吟吟,却叫张御医险些失了半条命,一张脸又气又红:“娘娘怎能说出这等污蔑臣的话!老臣官职虽不大,却也是洁身自好的,绝不可能做出那等冒犯帝君,背叛妻儿之事!”
闻此,丽妃顿时笑出声来,似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张御医,事实如何,全凭一张嘴,只要从这菁华宫内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就算你我清白,你认为帝君是会信你,还是会信本宫?”
张御医一时说不出话。
丽妃弯了弯唇:“帝君谁都不信,他只信他自己,但帝君好面子,如此有损他颜面之事,你觉得帝君会如何处置?”
接下来的话,不必丽妃点明,张御医已经浑身失力跌坐在地上。
他不知道帝君会如何做,可他常年身处深宫内闱,见惯了太多这样的事,与宫妃有染,不止是他,就连他全家都会受到株连!
想着,他抬头瞪着帐子,眼中似要喷火:“娘娘早就已经算计好了臣!”
丽妃道:“谈不上算计,本宫只想知道真相,本宫眼下的处境想必张御医看得明白,腹中胎儿对本宫有多重要,若是有个好歹,本宫也好早做打算。”
张御医一时气闷着,不说话。
丽妃又道:“只要张御医据实相告,本宫保证,此事绝不牵连张御医,今晚之事,除了你我和碧春外,绝不会有第四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