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望着两个人四封信,倒是感慨道:“天下局势,皆尽在这四封信里了。”
文人学子的处境,政坛风波的动荡,南北战事之行止,还有苍生百姓之朝朝暮暮。
眼下的中国犹如一个大染缸,被来自各方的势力尽染了颜色。而许宁与段正歧,自己也是这染缸里的一抹染色,能浸染多久、浸透多深,还是被其他杂色吞噬怠尽,却还要看他们自己。
目前金陵虽然取下,却还有诸多事要准备。巩固江北、金陵、安徽三地阵线,才是段正歧站稳脚跟的根本。
许宁想了想,觉得段正歧从军良久,调兵遣将稳固一地,必定不需自己多言。而他唯一能做的,除了在未来指明方向,或许就是在一些擅长的事情之上稍尽绵薄之力。比如若要金陵长治久安,按照军阀占据的老路数必定是行不通的。许宁心里刚刚有了些想法,正要开口,抬头却见段正歧虎视眈眈盯着自己手上的两封信。
那眼神好似在说:我都给你看了,你怎么不给我看?真是如此小气。
许宁:“……”
他把信收到怀里。
“我想起有事还需出门一趟,段将军先忙。”
说完,就带着信封脚下生烟地出了门。段正歧留都留不住,两眼送着肥羊飞走,只能磨牙狠狠笑了一下,眼神闪动似在谋划着什么。身旁张三看见他的表情,突然一个哆嗦,想起孟陆的话来——替那肥羊惋惜。他此刻,也从心底替许宁惋惜。
虽然段正歧在许宁面前总是人模人样的,但是许先生,你也别忘了这小狼狗的本性啊。
而许宁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招惹到了什么后果,他虽然是故意避开段正歧,却也真的有事要外出。师妹张兰的信,读来太过亲密,段正歧难免要呷醋。而校长蔡先生的信,则让人心头沉甸甸。蔡师信中口吻,明显是将段正歧比作奉张之流,告诫他不可深交,早日另选立场。
可许宁却注定要辜负师长的期待了。他不想让段正歧看到这封信,因为段小狗必定要生气,对蔡师心生芥蒂,说不定又要疑神疑鬼,猜测许宁是否会后悔。许宁不想让段小狗犯疑心病,更觉得要解决此事,还是得先解决段正歧的军阀出身。
所以他出门,来找一位友人。
“元谧?”
梁琇君惊讶道,“你是何时回来的,我还听说你在上海呢?”
许宁上海出门一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风头正盛,他却只是苦笑,道:“今日刚回,琇君,我又有事要麻烦你了。”
梁琇君却笑道:“我还正怕你不麻烦我呢。”
两位好友,便约到梁琇君家中相谈。
“琇君。”许宁开门见山道,“你消息灵通,我想知道如今城内各界,对段系军阀是什么看法?学生文人们如何看他?”
“还能有什么看法?”梁琇君直言不讳道,“走了一个张宗昌,来了一个孙传芳,现在轮到段小狗坐台,他们都在看好戏,等着他能占据金陵到几时。”
果然是这样,许宁叹了口气。
“那工人与商会呢?”
“商会?只要有利可图,他们何处不钻营?我听说近日已经有几个大商人去府上找段将军了,你不知道?”
许宁的确是没关注此事,想来也是姚二和丁一他们负责处理的。不过,商界向来不轻易站队,他们联系段正歧,未必就是表明了立场。
“至于工人。”梁琇君道,“这次倒是不一样,或许是因为段正歧赶走了杜九,又恢复了城内正常交易。现在金陵工人小贩,对他倒是颇有好感。再加上你这次在上海一番作为,我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金陵工会的人上门去找你们吧。”
梁琇君出于各种原因,对段正歧倒是也无恶感,因此提醒道:“工人与佐派向来联系紧密,我想这倒是一个机会,让他在佐派之中博得好感。毕竟无论是奉张还是广州蒋汪,都不见得是什么值得信赖的盟友。”
她还不知道早在上海,段正歧就已经与佐派缔结盟约。此事,现在还是保密阶段。
“不过,元谧,你问这些做什么?你是想让段正歧巩固江山,还是帮他拿下更多土地,难不成你还想要他做皇帝?”
“怎么可能。”许宁苦笑,“袁世凯前车之鉴,现在谁敢再称帝称王。”
梁琇君冷冷笑:“不敢称帝称王,可各大小军阀割地自据,也算是一方土皇帝,作威作福呢。”
许宁叹息:“军阀在世人眼中,果然如同过街鼠辈人人喊打。”
“那可不是。”
许宁想了想,开口:“所以我想,让他不做这军阀。”
“你这是?”梁琇君惊讶,“可段正歧是皖系领袖,他还能摘干净这个帽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