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杨义贞直接答道:“也不是不可,但大宋又如何约束高家?我杨家做得到,他高家做得到吗?若是高家也如此,那我杨家便也可以答应。”
这就是话头借口,把难题重新推给狄咏。
但狄咏压根就不与杨义贞在这个层级上谈,而是转身大笑:“陛下,诸公,想来也都明白了,段失其鹿,高杨逐之。西凉有董卓,中原有魏武。乱臣贼子尔,乱臣贼子满朝堂,国出妖孽,方敢乱来,如此,臣才真正知晓为何大理之兵会轻易袭我宋军,为何高家子弟会与臣约战不休……莫不是以为臣带兵追击贼首,也是要去逐他家之鹿?今日,臣才真正想明白这个道理……陛下明鉴,诸公明鉴!”
懂了,都懂了。
这还能不懂吗?
欧阳修一副“哦,原来如此”的模样,再看杨义贞,面色上带着来自骨子里的鄙夷,乱臣贼子,看一眼都让人难受无比。
连厐籍都摇着头,这大理国,还称什么国?这乱臣贼子杨氏,岂还有脸到天朝上国来告状?
赵祯更是面色难看,这种事情对于皇帝而言,太容易有代入感了,这他妈要他是段氏,那还得了?这么多年,又要与士大夫斗争,又要防备狄青这种功勋卓著的军汉,已然是竭尽心力,实在难以想象……
杨义贞见得狄咏已经换了一个战场,连忙开口解释:“狄咏,你莫要构陷忠良,我杨氏这么多年忠义无双,就为了把段氏国主从高氏手中解救出来,如今大事已成,此来,就是为了要回大理东京城!”
“那你就先把段氏国主送到善阐府,尔等杨家众人皆卸甲归田,再也不参与朝堂之争,连那三章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忠义无双?”狄咏反唇相讥,指着杨义贞如此说道。
杨义贞见得狄咏咄咄逼人,立马又躬身大拜:“还请大宋皇帝陛下做主,还我大理东京善阐府,我大理无罪,不该伐之!大宋圣朝仁义之国,岂能做下如此恃强凌弱之举!”
皇帝赵祯终于开口了:“国之将亡,必出妖孽!这善阐府啊,本不是我大宋之土,先太祖昔日饮马大渡河,也曾有言,此非我地!而今,却不想还是与大理国有此纷争,便也是狄咏所言,这善阐府可归还,但万万不可如此归还,若是如此归还,岂不是纵容了乱臣贼子?尔等杨氏,便先回去,把朕之意带去,着大理臣子与国主相互商议,再使来言!”
狄咏笑了,笑在心里,脸上还是义愤之色,此事已成。
却也出人意料,那杨义贞“疯”了,见得大宋皇帝如此蛮不讲理,起身说道:“大宋北有契丹,西有党项,我大理黎民数百万,将兵数十万,岂能如此受人欺辱?不畏举国之战乎?”
这个敢杀皇帝的小年轻,真有胆!终于还是把心中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说出口了。
话语一出,满朝嗡嗡一片,这番话其实也耳熟,不说久远,就在十来年前,辽国使者萧特末就在朝堂说过一次类似话语,那时候宋正在与西夏苦战,辽国抓住机会陈兵边境恐吓,要大宋割让一片土地。
那时候大宋是认怂了的,派富弼去辽国商讨,最后土地虽然没有割让,但是每年给辽国的岁币却涨了一倍,如此才解决此事。
今日又听得这一番类似话语……
狄咏心里笑开了花,对于狄咏而言,事情本就已经解决了,要是杨义贞不说这番话,后续之事也还有不少麻烦,毕竟占了人家的地,来日总还要一个解决的办法。
但杨义贞这番话一出,反倒给了这大宋朝乃至狄青狄咏一个强硬下去的理由。
狄咏心中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你一个小小大理,还真当自己是契丹之辽?
这句话不说,但是狄咏还是说了另外一句诛心之语:“当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哼……黄口小儿,也敢造次!”
满场一片议论纷纷,皇帝的脸色已然难看至极,但他的修养不至于让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语,只是挥挥手,示意人把这所谓大理使节带出去。
作为宰相的厐籍,此时自然得替皇帝说话:“来人呐,把这些乱臣贼子赶将出去,此非国使也!”
梁适岂能不表现,抬手一指,呵斥已出:“撮尔之邦,妄言大战,大理当真是妖孽丛生,亡国不远!可悲至极!”
还别说,天朝上国之臣,话里话外,还透露着一种懒得与你计较的心态。其实也有不愿轻易开战的心态,真要与大理国打一大仗,钱粮兵马,也是麻烦,却也不至于被大理国吓到。
狄咏也还要表现一下,自然与众多大佬不同,得义愤填膺,得大声怒斥:“你要战,那便战,莫说你几十万大军,若要开战,我父子二人便在善阐府等候着!战阵之上见真章!”
众人皆看向狄咏,连皇帝也看向狄咏,不知为何,狄家人说战的时候,平白就有一种让人放心的感觉。
许多人此时都有一种别样的快感,爽不爽?真爽!以前面对辽国,憋屈坏了,来个送人头的让人解解气,那真是一种别样的爽快!
殿前侍卫已来,便把杨义贞等人往外驱赶。
杨义贞这算是受了辱,还呼喊着:“狄咏,你等着,你等着!”
狄咏心中发笑,心想,你怎么就不说“赵祯,你等着”呢?发狠还要顾忌这些?
一场闹剧结束,满朝舒爽。
皇帝也是大喜,开口:“狄咏,此番大理之事你处置得当,邕州之事你也居功至伟,擢升你为……”
说到这里,皇帝左右看了看,脑子里还在想。随后又道:“枢密院承旨!另去国子学进学备考!”
枢密院承旨,正六品,文官!
正儿八经的文官!
“谢陛下隆恩!”狄咏已然在拜!升官了是好事,进学备考?他还没有多注意。
欧阳修捋着胡须在笑,梁适却看向了高若讷,高若讷低头不语,面色如灰,微微一口气叹出,已然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