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长卿却上前一步,以双手合着她的手,先一步道歉道:“我知道我那样不对,”紧接着,又替自己找着理由,“可我是担心你……”
见他竟打着为她好的旗帜,珊娘一阵火大,拍开他的手,冷笑道:“你的意思,你是为我着想,全都是为了我好喽?!我竟是个三岁孩子,什么都不懂,全要你来替我做主,我才能好好活着,可是?!”
袁长卿一愕,微眯着眼道:“我何曾说过那样的话?”
“可你在做着这样的事!”珊娘怒道:“平常你管着我,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也就算了,我体谅你担心我的心情,可这一回你实在太过份了!别人给我下的帖子,去不去该由我自己做主,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我是你丈夫。”袁长卿道。
珊娘一噎。前世时他也是她丈夫,可他管过她的死活吗?!这么想着,她的眼又红了。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个人直直顶到袁长卿的鼻尖前,盯着他的眼,压着声音怒道:“别拿三纲五常那一套来跟我说事儿!那不过是唬唬一些无知妇人的陈词滥调!是,你是我丈夫,可我认你是我丈夫时,你才是我丈夫,我不认你时,你什么都不是!”
“你!”
最后一句话,刺激得袁长卿那乌黑的眼立时又黑了三分。
珊娘垂眸看看他捏紧的拳头,又抬头看向袁长卿的眼,讥嘲一笑,道:“你以前不就是这样想的吗?妻子于你又是什么?想起来时她是妻子,想不起来时,她什么都不是。你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你给予她你的保护,于你来说,这就足够了。不是吗?!可于我呢?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不,你没想过,因为你觉得这个交易很公平,你没想得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想过要去付出。这也罢了,原是我自己蠢。可你所谓的‘为我着想’,真的就是‘为我着想’吗?你扪心自问,你的‘为我着想’,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你怕我有闪失,不是怕‘我’有闪失,而是怕‘我有闪失’会对你造成损失!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是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在你眼里,我只是你的妻子,是附属于你的人,所以你有权利管着我的一切。可是我告诉你袁长卿,许以前的我心甘情愿做那样的人,可如今的我再不是那样的人了,我绝不做那个你需要我时我就在那里,你不需要时就可以置之不理的我!除了是你的妻子之外,告诉你,首先我还是个人,我是我自己!我自己有能力替自己做主,我不需要你的任何保护,就算有一天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也再不会像以前那样感觉了无生趣,因为我已经知道了,除了做你的妻子之外,我还可以做我自己!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你永远、永远都休想再主宰我!”
她一下下地戳着袁长卿的胸口,那细长的媚丝眼儿狠狠眯着,目光中满是坚定,倒叫袁长卿一阵无语。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是那种菟丝花一样的女孩,偏他忍不住想要把她护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而正如珊娘所说的那样,他为的,其实不是珊娘,他安的,其实是他自己的心……
二人一阵默默对视。
袁长卿此人有个优点,便是他极理智,知道自己错了时,许不会道歉,但也不会强行狡辩。何况如今珊娘还“情况特殊”着。便是他真有理由替自己分辨,也怕她动了胎气……而且,从她的话里,他又听到了她那个“梦”的影子。显然心里介意着那个“梦”的,不仅只有他……且似乎她还混淆了现实里的他和那个“梦”里的他。虽然他每每想起来,总觉得若真落到那样的情况下,他不定就真是她梦里的那个模样……
看着珊娘,袁长卿心里莫名一阵愧意。许正是因为这无缘由的愧意,竟叫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珊娘看看他,忽地一把推开他,转身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袁长卿赶紧一把拉住她。
珊娘头也不回地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说着,用力抽回手,隔着帘子叫着三和,“还不快些,天都快黑了!”
袁长卿又横出一步,拦住她的去路,“你要做什么?”
三和正好进来,见二人僵持着,便讷讷道:“奶奶说,要搬到后头的楼上去住两天……”
袁长卿看看珊娘,又垂眼看看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太阳穴边的青筋默默跳了一跳,咬牙道:“你莫动,我搬过去。”
偏珊娘不领情,横他一眼,冷笑道:“还想指使我?!”说毕,甩着帘子出去了。
袁长卿呆了呆,也顾不得三和在一旁看着,忙掀着帘子追了出去。
见李妈妈和五福六安她们全都聚在廊下面面相觑着,珊娘立时呼喝着五福六安快去搬东西,又一把抓过李妈妈的手,拖着不情不愿的李妈妈,头也不回地出了角门。
直到拖着李妈妈走到那小木楼前,珊娘才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不对,忽地一回头,只见袁长卿竟始终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蓦地,珊娘心头一软。可想想若不给他个教训,以他那蹬鼻子上脸的性情,下次不定还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她立时冷哼一声,回手指住他:“不许跟着我!”
袁长卿立时听话地站住了。
直到她扶着李妈妈的手上了楼,又从栏杆处悄悄往下看,仍能看到袁长卿站在庭院当中,巴巴地仰头看着她——跟只遭遗弃的小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