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信原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她悠悠地道,“借住倒是不难。不过有件事没来得及和信原说……父亲打算启程回临泉老家了。”
“这么急?”洛信原诧异道,“我竟未听说。”
“之前我叮嘱父亲不要说。原想着宫中政务繁杂,不要打扰信原,悄悄地让父亲回去即可。”
“但既然这三日都有空……信原还是再见父亲一面的好。”
——
深秋季节天黑得早,车驾傍晚时分重新入京,驶入城南甜水巷时,天光现出大片暮色。
洛信原过来前已经换下天子常服,穿了身京城世家公子常见的襕衫大氅,头顶简单束起小冠。
梅望舒倒还是早上那身紫袍官服,肩头披着惯常穿的鹤氅,下车低声说了句:“莫在门外停留,有话进门再说”。
见了梅老员外当面,洛信原立刻明白过来,为何雪卿坚持要他来。
梅老员外下午得了通知,人已经提前过来甜水巷,穿了身簇新的团花锦袍,在门外迎驾。
神色隐约焦灼,满腹疑虑。
远远地见了车驾,迎面就要拜倒。
苏怀忠赶紧带着小桂圆下车冲过去,赶在老人家行大礼之前,一左一右把人搀扶起身。
梅老员外神色复杂,上上下下地打量贵婿,客客气气把人请进门来,开口却只是寒暄,并不像之前那般翁婿亲近说话。
洛信原察觉了老丈人的异样,猜出几分缘故,刻意放缓声线,极温和地开口,
“梅老不必多想,两边六礼已成,我如今进了梅家门里,只当我是梅家女婿即可。”
梅老员外安心了些,却再不敢像从前那样直呼‘信原’,思虑再三,最后唤道,“贤婿啊。今晚家里备了宴席,准备得仓促,都是些家常菜,贤婿多吃些。”
洛信原带笑应下。
梅老员外对话几句,见洛信原始终态度温和,并不摆出架子,心下稍定,鼓足勇气又道,
“上次定亲,老夫不知天高地厚,和大宗正商议的那些,那些……上门女婿,以后生的孩儿姓氏归属,之类的言语。如今想来,惶恐无地。”
洛信原听出了梅老员外的言外之意,立刻肯定回复,
“一言九鼎,言出无悔。说过的话,自然都是算话的。梅老放心。”
梅老员外总算放下心头大石,脸上重新现出笑容。
这时才注意到自家女儿穿得单薄,心疼地迭声催她去房里换身厚实衣裳,喝杯热茶,叫常伯赶紧拿手炉来。
梅望舒说了几次‘如今身子调养得好些了,不像从前畏寒得厉害’,老父亲只是不信,把他自己身上的氅衣脱下来要塞给她,她无奈去房里换厚袄。
眼见着梅望舒进屋,梅老员外在院子里却又犹豫迟疑起来,几度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般喊了声‘贤婿’。
洛信原今日自从进门,生怕惊吓到梅老员外,语气刻意放得极和缓温煦,
“梅老到底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梅老员外鼓足勇气开口,“论起家世身份,贤婿自然是贵不可言;但既然应下了做我梅家的女婿。我们河东道的规矩,不管是新妇还是上门女婿,只要新进家门的,都得跨、跨火盆。”
洛信原:“……”
梅望舒去了东厢房,换衣裳换到一半,嫣然在外面开始猛敲门,忍着笑往里喊,
“大人,你快些出来。父亲准备了个火盆,刚才放在院门外点着了,咱家的上门女婿在跨火盆呢。”
梅望舒连发髻都没有来得及解,把穿了一半的厚袄扔去旁边,匆匆换了身直缀夹袍,裹着大氅就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