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呢,大致有一类衰人的存在,可以归结为“命运”这种东西,但更严谨来说,该是无数的偶事件构成了“悲剧”一生,所以才会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会有“好的不灵,坏的灵”。而如果两个“衰人”在一起,常常不能负负得正,而是衰到正无穷……
斯墨和玉颜公子就是这样的存在,好不容易不再争执,准备安安心心躺下来睡觉,就在玉颜多说了句“让我们劳累也说不定”之后,他们敏锐的耳音就已经捕捉到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是铰链响,推开铁门的声音,一道又一道向这边逼近,脚步声有点杂乱,但走得很稳。
就是这样的风吹草动,玉颜和斯墨已很有默契地同时站起身来,立在了精钢栏杆的旁边,互相递了个眼色,没说一个字,一同盯着那道铁门。直到一束光线沿着铁门缝斜射进来,紧接着就是刺目的光猛然洞彻了整个牢房。
有过类似经历的都知道,当在黑暗中被强光照到眼睛的时候,会瞬间像盲人一样,被夺去视力,而为了躲避光线闭上眼睛,也是一样结果。虽然只是瞬间的失明,但足够生很多事了,所以这几乎是种谁也躲避不了的无死角攻击。
显然,来者很清楚斯墨和玉颜的手段,居然想出了这样法子,如果趁着这几秒钟施射毒针、暗器到咽喉之类的要害部位,怕是任谁都是躲不过的。
可凡事都有例外,更何况人有“五感”:形、声、色、味、触。能“定位”的,除了最直观的双眼,还有耳朵,也就是“听声辩位”,尤其习武之人,为了躲避背后的偷袭,或是夜间的缠斗,耳音比普通人还要灵敏很多,身体的协调性也要强很多。
光射进来的一瞬,二人已做好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准备,将意念集中到全身皮肤,仔细感受周身气流的微弱变化,只听得一轻一重两声抛掷,在空中分开二路,一个奔了玉颜公子,另一个向斯墨飞去。
飞去玉颜公子这边的,明显快了很多,但由此玉颜也料定,这物件质轻。
侧身闪过的话,未免太不能体现他暗兵飞羽的手段,用手去接,也全无创意。如果如脚……帅气是帅气了些,可牢房空间有限,难以施展开。只分秒间的空儿,玉颜已考虑了这种种接招创意,最后还是决定玩一把大的,一个拧身,上身探出寸许,这物件就被一副碎玉般的钢牙叼了个稳便,唇舌完好,连点声音都没出。
飞来斯墨这边的,则恰恰相反,声音浑浊,势大力沉,距离稍远,在空中画了个弧线砸将过来。投掷者的手法需要很精准,这大物件才能毫无阻碍地穿过精钢栏杆。而那个高度的栏后就是斯墨的胸膛。只见斯墨也同样没有躲闪,膀不动身不摇,任由这大物件到了跟前,就突然没了声,既没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也没有中在斯墨身上的**。
只分秒间,亮光退去,视力恢复,门口站着个穿便服的男子,年纪五十上下,却皮肤细嫩,五官清秀,一看就是保养得宜。
刚站定,就有身后跟着的男童搬了张软凳进来了给他坐,那人慢悠悠坐下,看看牢房左边,又端详下右边,竟自顾自拍起掌来,拍得很慢,但每一声都很重,“玉颜公子,好身手。”声音居然是不男不女。
玉颜鼻中轻哼了一声,似觉得这一句夸赞多此一举,“马公公,不用伺候皇上,拿我们消遣。可你夸错人了,对面的老匹夫才是好手段。”
只见斯墨依然正对着精钢栏杆而立,胸口位置的栏杆间夹着那件大物件,怪不得听不到物件落地的声音。马公公尖声地笑了两嗓子又道,“墨将军貌似是运气更好了些。”
“马公公,这我就得说你老眼昏花了,你看那栏杆可还在原来的位置?”玉颜倚了过来,一脸不屑。
原来只在那一瞬,斯墨不但精确地判断出这物件的方向,力度和大小,还有时间先招,左手单掌将精钢打造的栏杆握离了位置,宽度正好夹住物件、卸去力道,又不会把物件打落或击破。
“玉颜公子明见,老奴确实是失察了。墨将军退隐多年,英姿不减当年啊。”马公公说完,挑起大拇指,羊脂玉的扳指润泽无比。
“公公大驾光临,不会只为了让我们半夜松筋骨吧,这玩的又是哪一出。”斯墨将那物件由栏杆间抽出,却是个用牛皮纸封住的袋子。再看玉颜那边,也是同样的牛皮纸袋子,只是大小不及五分之一。
“你们过去都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贴己人,要不是小人搬弄是非,又加之连串的误会,根本不会有中间那档子事。也不会让二位在外漂泊受那些苦楚。”
“怎么又捯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玉颜不耐烦地拆着纸袋。
“既然公子性急,那就说说现在。皇上让我传话给二位,二位虽隐居深山,却能守节明志,不改初衷。不但除掉了许易善,还一举摧毁了肃王爷的阴谋。这次皇上有难,二位也是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刚刚可不是拿二位消遣。你们也知道皇上的性子,就爱做些出人意表的事。刚这两样可不是什么夺命的武器,是好东西!”
“诶?沉香?还是上等货。老匹夫,这皇帝老儿居然知道我正缺这香料,东西送的贴心,这眼耳鼻舌伸的也够长。”玉颜两只手掐着沉香,远远地嗅着,脸上却没一点惊喜的神色。
“这半袋子酒就更费心了。还是当年御赐饮宴掉落的酒袋子。”斯墨除了塞子闻了闻,“是当年我最喜欢的状元红,这就应该有廿五年了。”
“将军可见皇上他是个念旧的人。关二位进来只为了下一步行事方便,委屈了公子、将军,外面马车已经备好,咱们这就上路。”马公公站起身来,自有后面的男童一个撤了凳子,一个拿了钥匙过来看门。
却被玉颜一把夺了过去,“这门可是想开就开的?等我们睡到天亮再说。这几天日夜筹划,觉都没好好睡上几个,眼瞧着都要熬出鱼尾纹了。”
“马公公早上再来吧。玉颜他睡不好,就处处不好。也不急在这一时吧。”墨说着也已躺倒,连眼都完全闭上。
“我说二位,二位是我爷爷还不成?这里距京城还有一段路要赶,现在不出,早上就到不成,到不成就罪过大喽。”马公公抖着手,一对扫帚眉撇成了八字,活脱脱一个囧。
“有罪过也是公公的,和我们何干?”玉颜一个翻身,头朝里睡下了。
“二位就疼疼老奴吧!心里有再大不痛快,也得交了这趟差。既然二位都已经来了,就别再因小失大了。刚才的话,二位也听出来了。那一举一动,跟谁接触,皇上可是知道的真真的。万一他勃然大怒……二位别后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