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自豪感,任何一个明军将领都无法容忍自己成为辽军的俘虏,也正因为如此,指挥到最后一刻的将领们没有象士兵那样拥有偷偷溜走藏匿起来的机会,一旦被辽军盯上,想走肯定是走不了了,唯一的生路就是投降,而他们选择的是自杀。
陈延正听着一轮轮搜索结果的汇报,心中亦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疼痛,这一万将士的覆没,就如同砍去了他的一条手臂,疼彻心扉。
正当陈延正独自黯然落泪之时,又一波搜索的士兵来报,又有一些落单士兵被搜寻到了。
陈延正赶紧出去查看,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曾经因为顶撞他而被他踢出亲卫队的铁柱。
以为再也见不到的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陈延正面前时,陈延正再也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把紧紧地抱住了铁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铁柱在陈玉成被杀的那一刹那,自责、愤怒、感激等各种情绪充塞着他的胸膛,以至于使他在那一刻忘记了死亡的恐惧,竟赤手空拳地冲向那个劈杀陈玉成的辽军士兵,不但咬断了辽军士兵的喉咙,还因为惯性,使用二人紧抱着摔下了城墙。铁柱苏醒之后。已是黄昏,不远处大量的敌人正在休整,他只好继续闭目装死,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铁柱才一点点地挪动。离战场越来越远。
等到凌晨时。陈延正率部发动猛烈反击时,因为黑夜,铁柱无法判断战场的形势。所以不敢妄动,一直挨到天黑之后,铁柱才知道,明军反击成功了,这才向前来搜寻幸存士兵的明军露面。
对陈延正紧紧地拥抱。铁柱感到非常的不适,这也太热情了,铁柱偷偷地慢慢地从陈延正的臂膀里滑落,直到最后用力一挣,这才脱开了陈延正的熊抱。
陈延正被铁柱最后的一挣惊醒,他嘿嘿一笑,对着有些惊慌无措的铁柱抬腿就踢了一脚。喝道:“你小子命还真大,这次表现不错,说说,想要什么奖赏?”陈延正见状一笑,他以为铁柱应该会提出回到亲卫队的请求。陈延正暗暗对自己说,这次,就是拼着被皇上责备,也要请旨将铁柱提为校尉军职。
铁柱偷偷瞄了陈延正一眼,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我要,做队正。”
陈延正会心地哈哈一笑,就知道这小子是个官迷,陈延正道:“我任命你为亲卫营校尉,如何?”
铁柱闻听,坚决地回绝道:“不,我不做亲卫营校尉,我就做队正。”
陈延正一愣,按明军军制,校尉已挤入中层官员了,不但军饷提高甚多,哪怕日后退役,要去县衙混个县尉也不是难事。这小子不会脑子摔傻了吧?
“你小子不会脑子摔傻了吧?”陈延正上前想去摸摸铁柱的头。
可铁柱却迅速后退一步道:“我就做队正。”
陈延正看铁柱的反应迅速,不象是摔傻的样子,而且表情认真坚决,心中大疑:“说,什么原因?”…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铁柱潸然泪下,哽咽道:“陈校尉死了。”
陈延正闻听一阵懊恼,喝道:“此战死的校尉多了,上战场哪有不死人的?别哭了,收起这娘们的模样。”
“陈校尉死了……。”铁柱还是重复着这句话。
陈延正本就为这一万将士感到心疼,好不容易知道铁柱还活着,刚心情好些,却被铁柱这货再次激起伤心事,陈延正不耐烦地挥手道:“随你便,那你就去收拢的数百残兵那当个校尉吧。”
陈延正说完,转身顾自走了。
“陈校尉是为救我死的……。”铁柱冲着陈延正的背影大喊道。
陈延正背影一僵,随即回过身,劈头盖脸地对着铁柱一顿暴揍。
可怜铁柱不敢回手,只好抱着头四处躲闪,明军将士看着陈延正四处追打铁柱,却不敢劝说。
好不容易,陈延正打累了,他靠在墙上,气喘吁吁地喝骂道:“蝇蚋小儿,专门找本将军的不自在是不?别说陈校尉,一万大军四个指挥使十六个校尉全没了,没了,你懂吗?”
铁柱被打得鼻青眼肿,可还是冲着陈延正喊着:“陈校尉是为救我死的。”
已经打累了的陈延正无名之火再起,再次扑上去殴打铁柱,边打边骂道:“一万大军四个指挥使十六个校尉全是为明国而死的,就你这么个头钱价奴兵,怎值得一个校尉为你而死?你这不知深浅的乞索儿。”
陈延正在发泄他的憋屈,若不是顾及百里无忌二人,他又怎会坐视这一万大军覆没而不派兵救援,而直到全军覆没时,再率军反击,早知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如今失地可收复,可阵亡的将士安在?
陈延正心中不知道是该怨自己,还是该怨……皇上。
铁柱这次只是抱着头,不再闪躲了,陈延正打着打着,突然就慢慢地坐到在地上,嚎嚎大哭起来。
周围围观的明军将士看着他们一向坚强豪爽的主帅,竟如一个委屈的孩子般痛哭流涕,不禁心中恻然,是啊,一万朝夕相处的兄弟,不到一天时间就天人永隔,让人不甘之处更在于如今这六万俘虏竟以归降之名,将要与自己互为同袍,这让人心是何等之痛。
铁柱愣愣地看着他的主帅,顾不得擦去已经流血的眼角。铁柱慢慢凑上前道:“陈校尉真是为救我而死的。”
陈延正猛地抬头,怒目瞪着铁柱,所有人,包括铁柱都以为他又要殴打铁柱,不想,陈延正突然抱住铁柱,哽咽道:“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