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却是个正当风华的青年公子,生得朱唇玉面,一双凤眼,流转出自有万种风情,又着一身素服,身在舟头破碧波而来,恍惚神仙中人,让人眼前一亮,过目难忘。莲女多情,见船上出来这般一个好人物,顿时爱的爱,羞的羞,那歌声越发婉转动听。景正卿本正在船中补眠,被那旖旎歌声勾引出来,站在船头负手独立,一双神采飞扬的丹凤眼扫了扫,自看见荷叶从中有些芙蓉面若隐若现。然而不知是羞是怕,那歌声竟停了,景正卿却也晓得这&ldo;西洲曲&rdo;,又看满目明秀山水,风景如画,他不由心旷神怡,发了兴致,当下微微一笑,朗声吟道:&ldo;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rdo;这声音清越,略有金石之声,就如它的主人一般俊朗,听来十分悦耳,令人心动。那些采莲女远远听见他吟诵之声,更是嘻嘻哈哈羞笑一片。这青年贵公子景正卿,乃是上京人氏,出身是威远侯景家,当初太祖打天下,身边带有十六忠勇近臣,后至开国,论功行赏,昔日跟随的老臣死的死,散的散,归隐的归隐,而自开国至此太平盛世二百年间,能一直蒙受恩典袭爵三代的,却只有五姓人家,景家便是其中一姓,威势自然非同等闲。若是去得上京,只须问一声&ldo;威远侯府&rdo;,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景正卿正是景氏一族的新起之秀,是青年一辈之中的佼佼者。虽然只是二房嫡子,年纪也才十九,却出色能干,应对大方,景家里外差事应付,暂都落在他身上。此番来到渝州,却是因为景正卿的姑姑远嫁此处,谁知早早地便生病去世,近来姑老爷也撒手尘寰,留下两个遗孤。景正卿领了父亲之命,便是来接两个孩子去京城的,毕竟是血脉相关,景家又是大族,论理是不好撒手不管的,否则被人知情说道起来,恐不好听。所以此一番也才派了他来料理此事。景正卿吟诵罢了,身边儿跟随的小厮康儿便摸着头道:&ldo;二爷念的这是什么?怎么跟她们唱得倒像是差不多?&rdo;景正卿瞥他:&ldo;你倒是还有点儿见识,可不就是一首的?&rdo;康儿笑回:&ldo;我又有什么见识,不过胡乱猜的罢了……这里的风景倒是好,不过眼看是要靠岸了,也不知道姑奶奶家里是个什么情形。&rdo;景正卿极目远望,见前头一水之外,果真就是岸了,上头人来人往,再望远,便是青山迢迢,前头坐卧一个不甚起眼的县落。景正卿不言语,心中却想:&ldo;这姑姑离家总也有十年了罢,向来没什么音信,素日里家里头也极少提起,本以为这辈子也是难有干系了,没想到世事无常,还能有机缘来见表哥表妹,却不知他们是什么样儿的,何等性情……&rdo;正在出神,耳畔听得数声娇笑,遥遥地自远处传来,此刻船行将要靠岸,水道便窄,水上又传声更广,景正卿心头一动,举目看去,却见在不远处荷花荡里,有几个采莲女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向这处打量。景正卿因皮相极佳,这些采莲女们见他风度不俗,不免惹得春心荡漾,有女子咯咯娇笑,隔着水面便扔过新剥的莲子来,有几粒落在船头,骨碌碌滚动,嫩绿之色十分可爱,就如同这些女孩儿一般,清新娇憨,颇为诱人。康儿见状,便笑道:&ldo;二爷,瞧着这几个娘子对爷很有几分意思。&rdo;景正卿斜睨他一眼:&ldo;你又心痒痒了?在京内什么样儿的没见过,如今却跟没吃饱似的口角流涎了,还不快快敛起那副色魔附身的相来,叫人知道你是景家的,没得丢了脸面。&rdo;两人说话之时,景正卿身后站着的蓝衣青年便扫了一眼那小厮,眼神有几分冷。康儿忙陪笑道:&ldo;爷说哪里话,小的哪里敢,何况人家看的也不是我。&rdo;景正卿便哼了声,扫一眼那些采莲女,却并不假以颜色,他本就生得好,又兼一副风流高贵的外相,如今却偏做出如此庄重的模样来,实在是又可敬又可爱。那些女子见他并不肯致意,不免失落,荷花丛中有人便唱道:&ldo;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明媚亦愁。南风知明媚意,吹梦到西洲……&rdo;那声音如烟尘消逝一般,淡淡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