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离千秋节还有些时日,燕都的驿站里,却已经零零散散住进了不少别国使臣。
当顾休休与随从们将马车上的诞辰礼卸下后,尽数搬上楼后,她便开始坐在屋子里,看着那窗外的景色发呆。
秋水就守在门外,见天色有些黑了,便走进屋子里给她点燃了烛火——元容早在东宫时便交代过他们,天色黑了的时候,要在顾休休身边点一盏灯。
即便是夜里,她睡觉的时候也会点着两三盏灯火,有那微弱的火光映着屋子,她才能安心地睡觉。
“娘娘……”说出口后,秋水顿了一下,抿了抿嘴:“您不用太过担心殿下,有谢太常陪着,大抵用过晚膳就该回来了。”
顾休休没说话,只是趴在桌子上,神色恹恹,手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
元容还没有刚到驿站,那西燕君主就迫不及待让太监将他带进了皇宫里。
虽然谢怀安也跟着去了,但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元容来西燕是为了杀西燕君主,西燕君主也不是傻子,肯定能猜出他的来意,别说能不能刺杀成功,她现在更担心他能不能从皇宫里平安归来。
“时辰不早了……”秋水看了一眼窗外,道:“我去给您传膳?”
顾休休没什么胃口,更何况这驿站是西燕君主的地盘,元容没回来之前,她连一口水都不敢碰。
她正准备摇头,那站在她身旁的秋水却倏忽向前栽了过去,直挺挺的,整个人都砸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那哐当一声响,吓得顾休休心跳差点骤停,她循着声源看过去,见秋水瘫倒在地上,怔了一下,连忙起身去扶他:“秋水,你怎么了?”
秋水双眸半阖着,露出半边眼白,鼻息间门缓缓流淌下一行殷红的血,呼吸略显急促,费力地抬起一只手,在空中颤着摆了两下:“没,没事……”
他的气息微弱,连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顾休休将他放平在地面上,想要叫人去请郎中,还未起身,却被秋水攥住了衣袂。
她动作顿了一下,垂着眸看向他,眸中不掩疑惑:“秋水,我去给你叫郎中……”
秋水缓慢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嗓音发着颤:“不,不用叫郎中……已是,已是旧疾了,等我缓一缓就好……”
他说每一句话时,气息都跟着发抖,胸口起伏不定,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断气一般。
虽然气息不稳,但他抓着顾休休衣袖的手却攥得很紧。
她蹙起眉来,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忽然想起上一次在洛阳时,他也是差点摔到地上去。
那次是秋水没有处理好西燕国师送来的小松狮,元容因此动了怒,回到东宫后,秋水便跪下向她请罪,而她安抚了秋水几句,就让他起身了。
明明秋水没有跪太久,可他起身时,足下却一个趔趄,手臂扶着身旁的桌子才稳住身形,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
当时顾休休就询问过他是否身体不适,他只说自己是染了风寒,四肢有些乏力,她想给他请个御医来看看,也被他直接拒绝了。
如今秋水直挺挺栽倒在地上,她要去给他请郎中,却又被他拒绝了,还说什么缓缓就好。
顾休休觉得有些奇怪,但秋水乃是暗卫,往日都隐匿在暗处保护主人,时而还要去出些任务,免不得打打杀杀,若是有些沉疴旧疾似乎也说的过去。
他不愿就医,或许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大多数人,都有自己不愿提起的过去和难言之隐。就像是元容,不喜欢被旁人碰触,不喜欢与异性过多接触。
顾休休没再提叫郎中的事情,她从床榻上抱下来一床被褥,铺在地上,将秋水半是拖半是扛的安置在了褥子上。
天气凉了,更何况已是傍晚,就算是住在楼上,地板上也难免有些寒气。
等安置好秋水,她看见他人中处向下淌落渗进唇齿间门的血色,掏出帕子,沾了点茶水,将那蔓延至唇纹上的鼻血擦拭了干净。
有照顾元容的经验,顾休休显得比之前动作熟稔许多,手脚麻利,很快就帮秋水止住了鼻血。
“你想喝水吗?”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壶,道:“我下去给你烧一壶。”
驿站里的茶水,她不敢碰,但西燕君主总不能在井水里投毒,她自己打水烧一壶便是了。
看着顾休休起身,秋水垂下的睫羽颤了颤,唇瓣翕动着,在她走出房门前,轻轻唤了一声:“女郎……”
他没有叫她娘娘,也不是太子妃,而是女郎。
顾休休脚步一顿,似乎是在等着秋水说下一句话,可秋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遥遥望着她的背影,任由泪水晕染了视线,沿着眼角向下无声淌落。
见他久久不语,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下了楼,到驿站的后院里打了井水,自己烧了一壶水,倒在水壶里带了上去。
等顾休休回去时,秋水已经恢复了正常,让驿站的人给她的房间门里换了一床被褥,坐在椅子上等她。
“没事了?”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倒是没有其他的异常了。
说话间门,顾休休给他倒了杯茶:“这驿站里的东西碰不得,这是我刚烧的,你若是饿了,就下去到街上买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