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嫣走了过去,明明脸色苍白,还要强装一抹笑,“外公,对不起。如果不是阿嫣说了这些,您也不会生这么大气,外祖母也不会伤心难过。”“你别理你娘,她糊涂了,这事跟你没关系,阿嫣做的很好,咱们沈家的人从来不吃哑巴亏。想让我们沈家吃哑巴亏的人——”剩下的话,镇国公并没有说完,他对严嫣道:“你娘说的话你不要放心上,她是被我和你外祖母宠坏了,你就在家里好好住着,有外公给你撑腰什么都不要怕。。”语毕,他又道:“老二媳妇,你带两个孩子下去。”严嫣点点头,将哽咽压回嗓子里。其实这次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严嫣的预料,她只是想借着外公外祖母和二舅母劝解一下她娘,能让她清明点,没想到居然会闹成这副样子。不过她并不后悔这么做,她本就性子刚烈倔强,决定的事自然不会更改,她只是觉得让外公外祖母伤心难过有些愧疚罢了。“是,爹。”沈二夫人带着严嫣和沈祁下去去了,出了凝晖堂大门,沈祁小声的问了一句,“小阿嫣,你没事吧?”严嫣强笑了下,“我没事。”沈二夫人看严嫣的表情,似乎并不太伤心那会沈奕瑶那般对她的训斥。一个孩子,为什么会不伤心,还不是经历的次数多了,麻木了。不禁心疼的揽着她道:“阿嫣,你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些回家和外公舅舅们说?是不是这次出了陌儿的事,你还是要闷在心里。”严嫣苦笑了一下,“二舅母,这种事情怎么说?”是啊,怎么说?沈二夫人有些怔忪,说到底是家事,再说白点,那些人手段太好,面上做的挑不出,其他什么都推着沈奕瑶在前面。可沈奕瑶……这真是有苦没处说啊!她叹了一口气,摸摸了严嫣的小脸。“只是苦了你。”一整晚凝晖堂的气氛都是凝滞的,沈鼎两口子直到亥时才离开。当着小辈都说得好,长辈们会解决。可家事历来就是世间最不好解决的事,尤其那还是别人家,女儿是严沈氏。妇人从来嫁人之后,便成了别人家的人,娘家又怎么好过多插手。当然在镇国公心目中女儿就是自己的女儿,先是自己的女儿才让人妇。如若此事发现的早还好说,大不了将女儿领回来和离便是。可如今外孙都有两个了,就算他们不介意养女儿小妹一辈子,那沈奕瑶愿意吗?用想都知道不可能,下午那会儿沈奕瑶的表现还历历在目。所以除了镇国公夫人多抹两下眼泪,镇国公气得一晚上没吃饭,别无他用。沈鼎和媳妇两个好不容易将公婆劝下休息,迈出凝晖堂大门。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用的晚膳,可如今谁有心情?“你说小妹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往还只觉得小妹是性子单纯良善,如今、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沈鼎回来后,也将事情了解了个差不离,这话他压了一晚上没说,就怕惹得爹又发怒娘又伤心。他比沈奕瑶大了十一岁,小妹生下来可是整个家里的掌中宝。从小到大哪儿都没错,未出阁在家里挺好的,怎么就嫁人后就成了这副样子。别说爹娘难以平静,他也是。“这妇人啊,嫁了人之后,人生才算开始,以前都不算。”沈二夫人为人妇近二十载,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她是嫁的好,婆家人口简单,门庭也高,夫君为人上进,夫唱妇随,锦瑟和谐,可她也知道不是每个妇人都能有这么如意的日子的。嫁错了人,那可就是一辈子。当然说小妹如今日子过得不好也不是,只是怎么说呢——好吧,这个并不好说!你能说别人过得不好吗?人家在婆家也是婆婆疼爱,夫君宠爱,子女双全。可把上面蒙的那层薄纱撕开,去看最深层处,才能明白事实真相究竟是如何。突然,沈二夫人竟觉得有些冷,她不由自主的环了下自己,觉得并没有好点,又去抱着夫君胳膊。由己度人,如若是她碰到这种数十年夫妻恩爱其实都是假象,又该如何?真不敢去想啊!“怎么了?”沈二夫人人前从来庄重,私底下两口子感情再好,人面上也会讲究,这还是?皇宫御花园里,树影幢幢。本是天黑,但因天上有月,所以大体还是看得清周遭情形的。骆怀远一边揉着屁股,一边一瘸一拐的往回走着。这条回闲云殿的路,他走过太多次,闭着眼都能回。一路摸回闲云殿,宫门只留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他吃力的用一只手推开门,人还未挤进去,一个尖细却又隐含着喜悦的声音进入耳里。“殿下,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马嫔娘娘来人问了好几次了,奴才都推说你睡着了还未醒呢,马嫔娘娘说让你醒了后去见她。”“知道了,你先让我进去再说。”小安子侧开身让骆怀远进去,走至亮光处,小安子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快冲出嘴时,让他又吞了回去,紧接着用压得低低的声音问道:“四皇子,你脸怎么是青的啊?”“呃……”骆怀远摸摸脸,触之生疼才知道小安子没有骗他。怪不得他觉得浑身痛呢,原来脸也青了,他还以为就是屁股那处疼呢。“这可如何是好,让马嫔娘娘看到殿下你脸受伤,定是又会哭的……”听不得这小安子絮絮叨叨,骆怀远把他推了开,“行了行了,我今晚不去见母妃了,芍儿要是来了,你就说我还没睡醒。”“也只能这样了……”小安子哭丧着脸道。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闲云殿。一入内,小安子就把殿门给关了。“天哪,四皇子你身上怎么脏成这样!”“我说小安子,你能不能不这么大惊小怪,去给我弄点水来洗洗。”小安子嘴里絮叨着什么走了,骆怀远进了内殿。殿中有一面半人高的铜镜,他凑了过去。铜镜是铜黄色的,但因是皇家之物,也是磨得光鉴照人,照得极为清楚。镜中有一个小胖子,圆圆胖胖的脸青了好几块儿,正龇牙咧嘴的瞅着镜子看。骆怀远愣住了。他醒来时一个人蜷在御花园的一角处,那方小天地是他穿过来后,幼年时最喜欢呆的地方,所以即使是许多年未再来过,却是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身处所在。仰头是圆盘似的月,周遭是安静无声的黑夜。恍惚间,竟让骆怀远以为之前那种种全是黄粱一梦,而他,也只是贪玩在这处睡着了,如今醒来。然后他便跌跌撞撞往回走了,一路上大脑都是混沌的。此时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却有一种被雷劈了似的清明。真的只是做梦吗?可为什么那梦却是如此清楚,她嘴角淌血闭目而去的脸还在眼前,他撕心裂肺的心疼、几欲想把天捅个窟窿的愤怒、无处发泄的悲愤、心有不甘的怨怼,仍让自己的心、手乃至全身战栗似的抖着。真的是梦吗?骆怀远,你果断是太喜欢做梦了,所以才会以为处处是梦!没有梦,从来不是梦,要不然你的心,为什么会如此的痛!?小安子端了一盆水进来。他年纪十三、四岁大小,长得眉目清秀,瘦瘦弱弱的。七八岁的时候便分来骆怀远身边侍候,如今也有几个年头了,为人忠心耿耿,就是嘴巴啰嗦了些。“殿下快来洗洗吧,小厨房那里火早就熄了,所以奴才就打了一盆冷水过来。”骆怀远没说话,先将自己身上衣衫脱了,然后走过去让小安子打湿了棉帕给他擦身。小安子嘴里絮絮叨叨给他擦着,擦一会儿,眼圈就红了,带着哭腔。“殿下,是不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又打你了?要不然你身上也不会这么多青紫……”骆怀远愣了一瞬,敷衍道:“不记得了。”也是,四皇子记性向来不好,可真到了才被人打后面就记不住的地步吗?小安子年纪不大,想不到深处,只是眼带怜悯的看着自己可怜的主子。洗罢,骆怀远便爬上榻躺着了。小安子想守夜他也没让,让他自个儿去歇下。他这会儿心乱的很,想一个人独处。内殿里暗了下来,骆怀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