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卫将军府。
华灯高挂,正堂之中,一袭倩影却在堂中踱步。
董嫣不时向门外张望,神情不安,似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后,脚步声响起,董承步入堂中。
董嫣松了口气,忙迎了上去,问道:“天子单独召见父亲,莫非有什么重要之事吗?”
董承看了一眼左右,见无耳目,便压低声音道:“天子已决意逃出宛城,前去投奔曹孟德,已向为父授以秘计,叫我们依计行事。”
逃出宛城?
董嫣神色一震,惊异道:“天子不是向来软弱,没什么主见的么,怎的突然决定冒这么大险?”
“你我都小看了天子啊,他只是表面上佯装软弱,凡事都依着皇后,实际上却城府极深,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董承唏嘘感慨,便将刘协如何伪装,在他面前,如何流露出真实面目,告诉了女儿。
“天子竟然一直在跟我们演戏?”董嫣听罢大吃一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董承点点头,感叹道:“为父先前还在担心天子太过软弱,咱们父女跟天子绑得太紧,将来还有没有前途,如今看来,天子竟有勾践之志,为父这下就放心了。”
董嫣沉默。
片刻后,她却摇头道:“就算天子聪明,但那苏哲却有经天纬地之才,乃九奇之首,父亲当真觉的,天子能顺利的逃出他的掌控吗?”
“为父说过了,天子已向为父授以秘计,此计万无一失,必可成功。”董承说着,便将天子的秘计,透露给了女儿。
董嫣听罢,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她苦笑道:“天子这条计策,确实是妙计,可是他就算成功了,逃到了曹孟德那里,又敢保证曹孟德就是一个完全值得信任的忠臣吗?”
董承语滞,竟被女儿问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董嫣接着叹道:“先前女儿一直以为,是那些野心勃勃的逆贼太多,才造成了大汉的衰落,这些天女儿才想明白,正是大汉的衰落,才使天下出现了那么多野心之徒,这是大势所趋,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挡。”
“嫣儿,你怎能这么悲观,这天下还是有忠臣的。”董承皱着眉头道。
“忠臣?”董嫣嘴角扬起一抹讽色,“父亲现在倒是忠臣,那女儿试问一句,假如有一天父亲手握重兵,连天子想下什么旨意,都要先向父亲请示,那个时候,父亲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兵马,把身家性命从自己手中,交给天子,继续做一个本本份份的忠臣吗?”
“我——”董承被问到哑口无言。
显然,这个问题直指本心,董承在女儿面前撒不了谎,竟无言以对。
“嫣儿,你到底想说什么?”董承脸色变的有些尴尬,不悦的反问道。
董嫣便道:“其实父亲先前不过是西凉军一员,若非被天子拉拢,连做忠臣的机会也没有,父亲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才有今日这卫将军之名,为天下人所知,说到底,父亲也未必从开始就想做个忠臣,只是想放手一搏,搏一个更好的前程吧。”
董承心头一震,脸一瞬间涨红,神情尴尬,似乎是被戳中了内心深处,某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顿时就急了,喝道:“嫣儿,你也太无礼了,竟敢跟为父这样说话,你到底是怎么了!”
“父亲息怒,女儿说这些话,其实也是为了父亲,为了我们董家着想。”
董嫣语气缓和几分,压低声音道:“女儿其实想说,父亲的初衷,如果是搏一个大好前程的话,与其把赌注押解在天子身上,倒不如换一个下注的对象。”
“换一个?换谁?”董承并没有继续生气,反而是好奇心起。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董嫣没有明言,只是暗示。
董承眼珠子转了几转,蓦然间变色,沉声道:“你是说,让为父去向那个苏哲示好,给那小子鞍前马后?”
董嫣笑道:“什么示好,什么鞍前马后,父亲这话说的就有点难听了,那苏子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女儿觉得他跟当年的汉高祖很象,极有可能成就大业,父亲若能追随于他,必能搏一个美好前程。”
“你胡说八道什么!”
董承衣袖一甩,怒道:“那苏子明就算有些智谋又怎样,他不过才异军突起几日,就站上了车骑将军的高位,你让为父向他低头,为父的脸面往哪里搁?”
“父亲半年之前,不也才是西凉军中一名中郎将,如今不也站上了卫将军的高位?是不是异军突起不要紧,什么出身也不要紧,关键要看他有没有前途。”董嫣耐心的劝道。
董承瞬间色变,就如同心头被狠狠的刺了一下,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