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辞昼一路走,一路好像在看什么记号,容穆见他用短刀将长出来的树杈荆棘劈开,他就这样走在自己的身前,好像遇见什么事情都所向披靡一样。
容穆微微歪头,看着对方那垂坠在身后的长发,与偶尔露出来的深邃的侧脸。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商辞昼这样,给他这样奇怪的感受,别人都认命,唯独他不认,自己都死透了,还能被这个人寄养在另一个时代,又在某个时刻被捞了回来。
他们二人之间被斩断的线,几乎全都是这个人一丝一缕耗尽心血的重新接上。
容穆挣了挣手:“你要去哪儿?”
商辞昼:“你不是要去看这台山的天然莲池。”
容穆迟疑:“林子里太黑了,你确定地方在这儿?”
商辞昼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容穆垂下眼眸,不经意间看见了皇帝玄色衣摆上的露水与尘土,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商辞昼常年身在京都,如何能这么熟悉的知道远离京都的一座山的小池塘?他虽然每年都来,但没有自己的那些年中,商辞昼根本不会在意一个会长花的水洼在哪。
他这几天……究竟是在打猎,还是在探路呢?
容穆突然有些不敢想,只怔怔的瞧着商辞昼发箍上晃动的红色垂带。
年轻气盛的俊美帝王,文韬武略大权在握,怪不得以前被世家大族盯着后位与后宫,这样厉害的人历史上又能出几个呢?
……可这样厉害的人,听了他那些为难的话,却还是紧紧的拉着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放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容穆只觉得日头换了个方向,像是落山前最后的余晖,商辞昼骤然停下脚步:“孤说抱你,你非不要,这里人迹罕至,马儿进不来,只能用走的。”
容穆眨了眨眼睛,“啊。”
商辞昼朝他笑了一下,伸手拨开最后一道绿色屏障,小虫蛙鸣声瞬间席卷进了耳朵,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奏鸣。
容穆眼眸转动了一下,神色怔然的看着眼前。
山涧深处,四面被小山丘围住,偏偏山丘之上全都长着十几米高的树木,遮天盖日不见青空,正值夏初,外面的世界聒噪炎热,此处却清凉舒适,如同世外桃源。
今日的最后一丝天光从树缝中透下来,一缕一缕像是被切割成了无数线条,或粗或细或明或暗都投射在一片碧绿的池塘上。
容穆往前走了几步,脚底潮湿微软,混合着泥土青草特有的芬芳,还有蝴蝶飞舞,这样的地方,好像天生就为了莲花生长一样,就连上方被树木让出的那一小片圆,都像是这些巨大的守卫垂悯于池塘中早已枯死的莲株,为它们留下的最后一丝暖阳裂缝。
“这里,该是多年无人来过了吧。”容穆低声道。
“的确如此,孤找了好久,才重新找到。”
容穆在塘边停住脚步,这样自然的软泥,碧绛雪一定会喜欢,莲株夏日盛放,它马上就要全部想开了。
商辞昼走上前,与容穆并肩站在塘边。
“孤想给你很多东西,但你看起来根本就不想要,孤只能按捺着,暗地里观察猜测,看能不能投其所好……这里,喜欢吗?”
容穆看着眼前的风景,夕阳混合着傍晚,已经叫池塘染上了暗金色,身后幽林暗暗,但站在商辞昼身边,却好像一点都不怕了一样。
“我、我挺喜欢的。”要不是商辞昼在这里看,他能当场一头扎进去。
但是商辞昼带着他来这里,就已经叫他很开心了。
容穆看向身边,他微微抬头:“阿昼,你是皇帝,人人见你都要俯首下跪,我平日里惯会冒犯你,如今还要你和我一起挖泥巴……你想不想挖泥巴?不要勉强自己。”
商辞昼不带心机揣测的模样居然有些直白的可怕,容穆见他好玩的点了点头:“谁会不喜欢和亭枝一起玩泥巴?只有互相信任的人,才会邀请对方一起玩耍。”
容穆怔然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本来是想和怜玉一起来挖,没想过商辞昼,但如今看来,换了商辞昼,好像事情也不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