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海底月湖愁云笼罩之时,南海龙神隐居之所澄渊殿中又掀起另一场小小的风暴。
“你说什么?!”
当那个温和俊雅的青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之后,倾听的父子二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请三弟谅解,父王恕罪。”
看着眼前两位亲族讶异的神色,那素袍玉带的青年脸色坚决,毫不动摇,又将心中想法重复了一遍:
“父王在上,三弟也听真,伯玉以为,如今战事已颓。四渎兵锋直抵神怒,已是兵临城下,无处转圜。既如此,我觉得不如便顺他们所言,让伯玉来当这南海新主。如此一来,不惟堵住悠悠众口,挫动他们锐气;二来也可以为三弟争取时间。三弟不是说,一旦那神之田中的神王出世,便能顷刻扭转战局、助我们统领天下?”
“……”
当伯玉再次言明之后,老龙蚩刚和三弟孟章还是没有立即答言,但脸上表情却比刚才更加复杂。
“这伯玉说得有理啊!”
将伯玉刚才的话在心中细细揣摩一阵,老龙王现在已是无限感慨。虽然没说话,他却拿目光好好打量了自己这长子一番。
已有多少年没正眼看这个儿子啦?当年那个不争气的形象,已经在脑海中定型了很久;等危急时刻再看到他挺身出来谏言的神情时,自己却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什么才是最好的?权势!什么才是最真的?儿女!这些成材的子女,才是我蚩刚最值得珍惜的财富!”
许多天听惯种种背叛的消息,老龙好像头一回发现了自己身边这个珍宝。郑重其事地重新审视,这个当年被自己斥为“懒龙”的长子,却仿佛成了龙宫宝库中遗忘已久的珍宝,当再次出匣时,是那样的光华四射!
老龙王一味期许,他那个三龙子心中的想法则更加微妙。对孟章来说,乍一听大哥这想法似乎是在跟自己争权。但他孟章并不是粗蠢货色,怎会看不出伯玉的诚意和他这建议有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
只是,对孟章来说,多年的大权在握权柄天南,让他养成了某种超乎理智的本能。无论是谁,哪怕是他敬重的父王想要削夺他手中任何的权柄,哪怕只是权宜之策,都会让他本能地反感本能地生出敌意。因此,刚听了伯玉之言,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怀疑这位蛰伏已久的长兄,是不是想借机篡位夺权。
不过,孟章很快便消除了这个想法。
他刚拿目光逼视,那位一向畏惧自己的大哥虽然眼神有些惊慌躲闪,但眸清如水,眼神中蕴涵的那份坦然无论如何也伪装不来。
打消这疑虑,孟章便忽然感到有些惭愧起来。唉!自己胸怀大志,想要成就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谁知现在竟落到这地步,竟还要这位从来看不起的文弱大哥挺身而出,替他消灾解难!
惭愧之余,他还有些敬佩。虽然这大哥自己一向都看不起,只觉他胸无大志,整天只知道写写弄弄吟吟诵诵,不像个敢做敢当的大好男儿。但现在这样情势下,多少勇烈猛将都屈服于四渎银威,他却居然敢锐身自任!不说别的,光这份罕见的勇气便值得他孟章钦佩!
要知道,虽然云中君那老儿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扫除恶氛另立明主,对自己这位大哥满口谀辞大加赞扬,但这等把戏也只能骗骗无知妇孺。他孟章一看便知,四渎抛出这伎俩无非为了蛊惑人心,分化南海。南海新主伯玉……为什么不选旁人?因为谁都知道自己这位大哥懦弱无用,简直是傀儡的最佳选择!不用说,等这些歼贼得手之后,便要撕破脸皮,为了永远侵夺南海,即使他们曾经歌功颂德的傀儡也会有姓命之虞!
“大哥此举,勇哉!”
正当孟章思前想后心中五味杂陈之时,忽听得伯玉又开口,带着些迟疑地跟他说道:
“三弟……莫非你疑我借机揽权?我……”
刚说到这儿,还没等他剖明心迹,三弟水侯便从中截断他的话头:
“大哥,你看轻我了!你这样,还是小气。以后若真主持大局,这样不行!”
“呵……”
虽然孟章说话时依旧疾言厉色,一派风风火火的模样,但伯玉听了已是暗暗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接话,却忽听孟章又对他说道:
“不过,虽然小弟不才,有劳大哥费心,但战局其实并非糜烂不可救。父王该知道,本来我便定下计策,要诱敌深入,和这些贼酋决战于必战之地神怒岛。届时我南海以逸待劳,又有二姊相助,恐怕那险恶天成的神怒洋就是这些无知贼徒的葬身之地!”
“三儿此言不差!”
孟章慷慨说完,老龙神蚩刚接口称赞。这回他说话,特地转脸正对着大儿,说道:
“伯玉,可能你不知道,你家二妹天生神术,又常在蓝月湖静心修炼。依老父看,若光论法术修为,她恐怕还在你三弟之上。何况你这二妹又天生神力,若将那把天兵神器‘修月斧’舞动起来,那神怒礁千里之地恐成血海地狱!”
“是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听父王专门跟自己说话,久遭冷淡的大龙子都有些不习惯;受宠若惊般连声称是,又毕恭毕敬鞠了个躬,惶恐说道:
“这般看来战局无忧,倒是我愚钝,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