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楼并不只是简单的一座“楼”而已。半空之中的一部分,由数个小院叠建而成,从一个小院之中穿过,便又更上一层院落。每个院落里都有花园,天井,露台,数不清的院落叠加在一起,复杂得就像是皇宫。
夜风阵阵,临江的院落里都燃起了火把,灯笼,透过院落一侧巨大的镂空飘窗,灯光点点,映入江中,就像是燃烧的星辰。
摩肩接踵的人们从兰溪楼的最底端进入,由着穿着崭新服饰的侍者侍女们领着,小心翼翼,走马观花似地在兰溪楼的小院里穿梭。在少爷生日的这个晚上,兰溪楼把所有的私藏和家当都摆了出来,数不清的古董摆件,黄金饰品,还有巨型的雕塑和屏风画作,让人们好像穿梭在艺术的展览里。
“赵院长!”一艘并不起眼的楼船停靠在了兰溪楼的码头上,而此刻码头早已被清空。红色棉绒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了江边,黄铜做的灯盆内盛着煤油,几十盏灯将码头变成了白昼。墨笛,陆芸,还有宝贝儿子墨磊,早已在码头边站定。当楼船停稳,舢板放下时,墨笛竟然抢先一步,亲自踏上舢板扶住了来人。
这是一个正当中年的男人,他的面色温润,脸上的线条也足够柔和,笑眯眯地让人凭空觉得亲切了不少。他大概是觉得有点儿冷了,从船舱钻出来的时候,便紧紧地扣住了身上那水貂做的灰色袍子。
“哦,墨楼主。”赵院长大方地由墨笛领着,来到了码头上。他称呼墨笛为楼主,并不像其他人叫的“大人”那么笼统,又或是“老板”那么粗俗。这一开口,便卖弄了一分学问,让墨笛觉得亲切,又不失了他院长的身份。这果然是湘一学堂的院长做派。
“这是内人,陆芸。还有犬子,墨磊。”
墨笛十分激动地将自己的家人介绍给赵院长。
“你们好!”赵院长礼节性地点点头,保持着那一贯的微笑。
“你……好,赵院长。荣幸之至!”陆芸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说着还行了一个礼,努力地表现得像是那些郡城内的大家闺秀一般。
“磊儿!”墨笛和陆芸同时瞪了墨磊一眼。
被夜风吹得脸有点儿生疼正在发呆的墨磊这才反应过来,他忙不迭地弯腰鞠了一躬。
“见过……院长大人。”
“这孩子,很懂礼数嘛。”赵院长一眼扫过墨磊,脸上又浮现出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来。他的眼神充满了力量,让墨磊不自觉地后退着躲闪。
晚宴虽然是以庆祝墨磊的生日为名,但实际上重要的意义却只有一个,便是把墨磊推销给湘一学堂的院长,努力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于是以往来说那些兰溪楼的贵客今天也变得次要,兰溪楼的几大管家都齐齐出动,在低层的几个院落里负责招待。而兰溪楼的最高处,那个最高的院落露台内,便只有寥寥几个身影。
确切的说,就只有赵院长一个大人物。
“来来,赵院长。屈临寒舍,无以招待,清酒一杯,聊表寸心!”墨笛毕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举起了黄金的酒樽,向着明月一举,又向着赵院长一举。
一饮而尽,表示出了墨笛的诚意。
“哪里哪里,公子的生日,算是我来叨扰了。”赵院长也举起酒杯回礼,他却只是轻轻一抿,而后笑着说道,“这可是新出的菊花台?”
一般的菊花酒是用菊花作为酒曲,配合数十种中药,并且用露水为基酿造而成。而菊花台是大汉王廷的一处地名,那儿有着整个东方最好的菊花,和最纯最净的露水。菊花台的酒是以新酒为佳,最新落的菊花和最新收集的露水,便能出最好的菊花台酒。
“院长高见!这是十日内的菊花,和五日内的露水酿的。别的我不敢说,但是可以保证,这是整个大湘郡里最新的菊花台酒。要知道我花千金也就购入十坛,还别说星夜兼程跑死的那几匹骏马呢。”关于美食与酒,墨笛当然算个行家。他侃侃而谈,原本有些冷清的气氛迅速活跃起来。
“嗯,”赵院长又抿上一口,“入口甜沁,花香浓郁,露水清冽,回味无穷。不错,不错!”
陆芸只能是微笑。哪怕她平日里以陆夫人自居,迎来了送走了八方的客人,可是在院长大人的面前,她的见识还不能摆到台面上来,只能是在自己男人和院长说话的间隙里亲自为他们斟酒,然后保持着甜美的微笑。
墨磊坐在最下首,午餐没吃的他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可是为了不出洋相,他努力地把口水吞回肚里。而后望着桌上的虾蟹鱼肉苦不堪言。此时的状态,他更不敢多说一句,原本肚里就没有墨水的他,可不敢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把父上大人精心安排的宴会给弄黄。
酒过三旬。这是宴会的规矩。汉王庭几千年来便是这样,所有重要的事都要在三旬之后才开始,一来是借着酒劲,原本生分的陌生人也会变得熟稔起来,二是三旬之后,也合着一个逐渐高潮的道理,不会有一开始就进入主题那么的突兀。
“赵院长,尊父的身体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墨笛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这件事。
“嗯,入秋之后身体恢复得很快,这些日子都能被搀扶着散步了。”赵院长小心地剥开一只肥蟹,用银质的小勺把蟹黄舀着扔进了嘴里,“多亏了你的那金钱鲤的药引。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
“哪里,只要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只要您报个信来,哪怕千难万阻我也会尽力完成。别说是几尾金钱鲤了,哪怕您要见到这江里的龙王,我也会帮您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