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周亦铭的身上,一身褶皱的糙布棉衣上歪着一张酣睡的脸,一条还算精致的西裤下露出一双蒙了尘的皮鞋。
好吧,就是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将她还没延续到24小时的灰败心情给搅乱了。先是用不着边际的混话激她开口,再又动手动脚,逼得她奋起反抗,一来二去,她心中压抑的怒火便出来了,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没有心死,对人情还怀有期许。
周亦铭忽然严肃起来的时候,苏君逸有点懵,此时,她却笑了,终于,又会笑了。
怎么看,她都觉得这位头发还算清爽的律师先生一定是吃错药了,大概也许——要进疯人院去治一治了。
呵,疯人院,不知道遭遇了这重重变故的她自己,是不是也该进去了呢?
天气乍暖还寒,倒春寒是这个江北小城必经的气候波动,昨夜乌云遮月,今日,太阳却明媚灿烂,暖如暮春,想必又到了快降温的时候了吧?
起身下地,将自己的被子单手抄起,苏君逸走到周亦铭身前,俯身给他盖上。
消毒水的气味,叫睡梦中的律师皱了皱鼻,却又被他迅速抛之脑后。睡觉是天经地义的大事,耽误不得,何况,他已经好几个昼夜没有合眼了,这种熬夜导致的疲态,在当事人入睡后最能显现出来。
久久站立在原地,暖阳被窗棱分成好几股,仔细看去,可以瞧见光柱中有无数的轻尘在曼舞。
人生,想必就是一场纷乱的舞台剧吧?此方唱罢,彼方上场,新旧更替,从不寂寞。
身边的人,难道也要这样来了去,去了再来新的吗?
妹子走了,原以为可以互相取暖的人将她的心刺伤,她以为自己已经绝望了,看着眼前的这个律师先生,她终于明白,没有希望,哪里来的绝望?
她,还是放不下对亲情的渴望,放不下用人情暖心的那一点小小希冀。
恍然间,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挠了挠,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一下个中缘由,那感觉却又滑不溜手的消失不见。
叹息一声,苏君逸吊着左臂,走出了病房。
住院大楼前有着大大的花坛,迎春花俏丽开放,嫩嫩的鹅黄色暖了初春的荒凉,浓郁花香冲淡了消毒水带来的病气,花儿朵朵,含笑向阳——这是一年之中最早盛开的花儿,百花之中抢春报,即便大雪压枝,也傲然不惧。
她苏君逸,能不能做到这样坚强、这样勇敢呢?目前看来,有点玄乎。
伸手压下一枝鹅黄,馨香浮动鼻端,又慢慢的沁入心间。风一起,她的心,也明净了。
午后的北风来的突兀,气温骤降间,卷起纷飞灰尘与枯叶,忽高忽低,在空中追逐嬉闹。
苏君逸拿着许莉阳临走时硬塞给她的一笔钱,到医院外的大街上晃悠一圈,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件质地上乘的黑色棉服。
踏入病房门,一眼瞧见那个一脸怨气的周大律师,呃……苏君逸犹豫着开口:“你,醒了?”
“上哪儿去了?”一丝不苟的面容,即便是眼圈仍然赛熊猫,也还是使周亦铭的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是关心,是训斥,是质疑,还是不满?苏君逸没耐烦去深究,将棉服丢给周亦铭,一言不发的脱鞋,上病床。
不是不动容,周亦铭接住棉衣的刹那,瞳孔明显缩了一缩,只是须臾间,他又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模样,骂道,“你又活得不耐烦了是吧?生怕外面没有吃人的饿虎?竟然招呼不打就一个人消失了!你到底想干嘛?”
越说越气,越说越急,周亦铭爆发了小宇宙,冲到苏君逸面前,单手捏住她的肩,眼神如刀,咄咄逼人。
被晃了几晃,苏君逸还是不肯开口,任由周亦铭在那里发威、发飙,最后又像爆发完的火山一般恢复了沉寂。
苦笑,周亦铭松开手,转身,平复心情。良久,他才柔声相劝:“别再任性了,少了你这么个财主,我的房子、车子、票子都要不保了。你还是行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