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怕挨打,她宁愿在家守着那个到处摸爬的弟弟。
胡泽芬和俞文钊两口子也发现俞任的大变化,这孩子除了埋头做题就是一本本地翻看小说。爷爷还不放心,偷摸瞧了书名,发现都是“正经”文字才放心。心里暗暗开心:自从文曲星降临他家头回后,第二回也快了。
准文曲星俞任在八月初的一天咬着棒冰读天书一般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时,眼光落在“爱情的祭坛上忽然燃起熊熊烈火,焚烧者两个不幸的受难者的心”这句上,她嘀咕着,“狗屁。”她没燃起什么烈火,她被劈头一桶凉水浇透。
可,那是爱情?十四岁的俞任有些羞于盘问自己这个问题,跳过这个念头后一目扫完后面。
这时奶奶胡泽芬从外面喊,“彩彩,有你的电话。”
“是我妈吗?”俞任踩上拖鞋来到外厅,没等奶奶回答就接起了电话,“妈?”
“不是妈——是哇——”是白卯生的声音,她在电话那头抽答,但是说话开头还有条理,“俞任,你妈妈给我这个号码的,我……她……。”俞任愣住,随即想起那个被她在心里多次比对后的黄毛姐姐,“嗯?什么事?白卯生你慢慢说。”俞任的心情却意外地放松下来,以优秀学生姐姐的语气开导着比自己大半岁的白卯生,“先擦擦泪,出什么事了?”
白卯生说黄毛姐姐向她借钱,前前后后借了两百块,这次又要两千,说是要外出找男朋友。
俞任一时搞不懂白卯生是为了钱哭还是为了黄毛姐姐去北京找男朋友哭,最后搞明白了,白卯生是为了爱情的熊熊烈火被浇灭而哭泣,“她说我恶心……”
这不是被浇灭,而是被釜底抽薪,再被恶意地践踏所有火星子。俞任听了半小时,眼见着奶奶脸色都不对了,她稳住神,用优秀学生干部的语气开导白卯生,“那你被骗钱没?”
白卯生说我哪里有钱?那两百块都是师傅偷偷塞的,自己还没捂热。
“那就好。”俞任说,“你看一没被骗钱,二没被骗色,咱们白卯生还是临霜傲雪一枝梅。那我再问你,你喜欢她什么?”
白卯生说她不像别人,老不搭理自己,越这样她越好奇,就想和她一块儿玩。她玩游戏特别好,而且还会拉二胡,你不觉得她长得特别漂亮吗?脸形像不像金锁?
俞任年纪轻轻,头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堵”,她抓起一杯水一口气喝干净,“白卯生,你瞎了眼你知道吗?你的审美能力基本为零。她好看个屁,她那脸色一看就是肝不好!经常熬夜熬出来的。我怎么知道?我妈就是医生!”
“你懂个屁的爱情,什么不理你就好奇,那是欲擒故纵!我怎么知道?我读的书比你唱的戏还多。”俞任气势开了后颇像母亲俞晓敏骂任颂红的架势,胡泽芬推了老花镜,从膝盖上筛着的豆角干上抬头疑惑看了眼自家准文曲星。
那一头的白卯生被骂懵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不要骂她呀。”可显而易见效果不错,她人也不抽搭了,眼泪也干了。
俞任最后敲到了重点,“你听我说,你一点、一点也不恶心。你是只敢爱敢恨的小兔子,”俞任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下来,她不明白黄毛姐姐为什么要如此说白卯生,在俞任心里,白卯生的喜欢是干干净净不含杂念的。如果只是因为她这个性别,“太肤浅了,肤浅你知道吗白卯生。这号人你别为她哭丧,你那姐姐妹妹里、哥哥弟弟里怎么也能挑出比她可爱和深沉的。”
白卯生已经被俞任的长篇大论吓住,擦了擦鼻涕,“俞任,要深沉干吗啊,还有你怎么懂那么多啊?你怎么说那么多脏话啊?你在班上从来不这么说话的。”
“我旁观者清呢。再说在我老家俞庄,谁说话不带脏?”俞任听白卯生像是走下了爱情祭坛了,也松了口气。白卯生下一句话却让差点点燃了她的空坛子,“俞任,我觉得,没有人比你更懂我了。认识你真好,你会是我一辈子、一辈子都喜欢的人。
“谢谢你,我好多了。哦,你什么时候回来,暑假作业借我抄一下。”
俞任没听清后面的话,就被少女一句“一辈子都喜欢”给甜软了心口,她脸涨红了,“白卯生,你得自己学会做题,不能老抄我的,我不能代替你去中考。”
“哦,我中考到四百分就行了,我铁定要去戏校的。我要跟着师傅继续唱戏呢。”白卯生说出的规划让俞任早早看到了分别——她去戏校,自己去读高中。
俞任挂了电话,呆呆坐在外厅不知道多久,对上奶奶考究的眼光,她摇头,“奶奶,我的同学不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