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全叔推开围观的乘客往舱外跑去,不一会儿拎了一只画着海鱼的皮桶回来,马上举起桶把水呼地一下全泼在陈水妹脸上,顿时一阵海水特有的咸腥味散了开来,比我身上的味道还要浓。
被海水浇得一头湿的陈水妹打了个激灵,像是才看到她面前的邱守雄,失声叫起来:“先生,我怎么浑身都湿了,我……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我……”邱守雄明显也糊涂了,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全叔冷笑一声,推开邱守雄问陈水妹:“你别怕,我问你什么你都老实说,你刚才怎么了?”
“我……”陈水妹摇着头,一脸茫然的表情,”当时我先生刚从海里被捞上来,我哭着摇他,这时候来了一个人,我闻到一股香气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迷迷糊糊的像在做梦一样,然后被泼了一身水就醒了。”
“果然,我说得没错吧!”全叔嚷嚷起来,“这船上混进了拍花子人贩子,你快告诉我们那人是谁!”
听到这些话,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我什么都明白了,我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手段来栽赃,眼睁睁地看着陈水妹在船舱里四处辩认,围观的人都尾随着她,然后她的目光就落到了我身上。
她的手一抬,指着我:“就是他!”
虽然我已经知道自己马上要面临什么局面,但还是回头,左右看是否我身后还有别人,但我只看到船舱的木板,再回过头就对上了陈水妹充满愤怒的目光:“就是这个人!我决不会认错!他刚才走过我身边,我闻到一股香气,然后就迷糊了,就是这个家伙用药迷住了我!”
此话一出,本来坐在我和阿惠旁边的几个乘客立刻像躲瘟疫一样,匆匆爬起来跑去和别人挤成一团,而我却是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在其他乘客随之而来的辱骂中,阿惠用力拨开陈水妹的手,大声说:“你胡说!他才没有用药迷你!”但她的话根本穿不透那些辱骂声,甚至还有人趁乱把我从阿惠身边推开。
我被胡乱推搡着,看着黑皮蔡叔侄俩来到我面前,几下就在混乱中把我口袋里的大洋抢了回去,我没法应对这事情,只能一边大声喊道:“是他们两个陷害我,你们不要听这个女人胡说……”
但根本没有人听我怎么讲,他们都在愤怒的指责我,大声的对我吼叫着,我在众口责难中,耳朵嗡嗡作响,看着他们愤怒的脸庞,却一句也听不清。心里简直万分委屈。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比我还要委屈,我楞在那里,忽然醒悟过来,他们的怨怒不只是针对我,他们只是在发泄,发泄对战乱的国家、丢弃的家园、失散的亲人以及沦落到这条黑船的不满和怨恨,人人都喷出胸腑中的怒火:“去你妈的!死拍花子!”
忍无可忍之下,我大声吼了回去:“我不是拍花子,我是被冤枉的!”但还是没人理会,正在百口莫辩的时候,船舱外有个声音炸雷一样响起来:“吵什么吵啊,都给老子闭嘴!”
几乎是同时,舱外探进一颗毛蓬蓬的脑袋,又是大胡子钟灿富:“干你老母,你们到底什么毛病?一船人叫成这副鬼样子?”
吼叫声停了,全叔嘿嘿一笑:“阿灿兄弟,你来得正好,咱们逮到一个人贩子。”
“人贩子?”钟灿富的声音透着诧异,“哎哟老全,还有人敢抢你的生意?我倒要瞧瞧那个胆大包天的人贩子是谁?”
其他人齐刷刷的眼光顿时扫向全叔,他马上面色一变:“老钟你别乱说话,在蛟爷的船上我可是从来不乱打主意的。”
钟灿富不理他,对着人群吼道:“拍花子是谁?”
众人都闪了开来,目光都瞧着我。
“又是你?”钟灿富故作诧异地看着我,“小白脸,你不是郎中吗?这么快就转行了?”
我正要辩解,忽然脸上一痛,同时啪的一声脆响,钟灿富愤怒地瞪着我:“老子问你话,你他娘的知道这是谁的船吗?”
“是蛟爷的船……”钟灿富一个耳光打得我脸都肿了,耳朵里全是嗡嗡嗡的鸣叫声,连话也说不清了。
钟灿富冷笑一声:“知道是蛟爷的船还敢胡来,你他娘的活腻了是吧!”
“他真的不是人贩子——”阿惠喊了一声冲过来,却被钟灿富大手一掌推开了:“来人,把这个小白脸的东西收拾一下带出来,海里那么多大鱼,总得有人喂它们两口饭食!”
众人齐声叫好:“淹死他,淹得好,把拍花子扔到海里喂鱼!”全叔和黑皮蔡乐呵呵地起哄:“阿灿兄弟,果然是条好汉子!”
我惊讶的看着众人的反应,觉得非常不可理解,就是这样几句话,就要把我扔进海里吗?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我真的是个拍花子的,也不能这样轻易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吧!看着那些乘客兴高采烈的脸,我忽然觉得,他们根本不在意我是不是坏人,他们或许只是想看一场热闹。
“这不公平!我是被冤枉的!”
“好,那我就给你公平!免得你到了阎王殿里告我的阴状!”钟灿富得意地回头看看被无数人打量着的阿惠,两个淘海客跑过来,一人提起我的藤箱子,另一个像捉小鸡一样,把我揪了出去。
钟灿富大踏步走在前面,那个淘海客拖住我紧跟着上了甲板,众人跟在全叔他们的后面骂着追了出来,没追几步钟灿富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都给老子滚回去,船上自有船上的规矩。”
凑热闹的乘客们不甘心地还在往前挤,全叔和黑皮蔡于是劝说起来:“大家快回去,放心吧,有阿灿兄弟做主,我们等着看那个拍花子喂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