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七郎盛了半簸箕谷糠递上去。
高大全接在手里,缓缓撒在甑的底部。
先用谷糠垫底,是起个疏松作用,免得把甑底部的篦子眼堵住了,水汽上不来,蒸得不均匀。谷糠还有一个作用,是增加料的清香气,当然如果有稻壳更好,但这周围不产大米,只好用谷糠代替。
装完谷糠,便开始上料。昨天徐平交待得明白,装料要不松不紧,一直把甑装满,留个平。高大全记在心里,不敢怠慢。
慢慢把料填完,孙七郎在下边端了一大盆热水给高大全,他接过来,全泼在装好的料上,才喘口气,从凳子上下来。
徐平让拉风箱的庄客加大风力,用大火猛蒸。
这料要蒸差不多一个时辰,徐平便带着装客开始刷洗水缸。用的水都是烧开放凉的开水,刷洗完了擦干,再刷上一层花椒水。花椒水的作用一是消毒,再一个也增加花椒的香气。
把缸刷洗完,那边第一甑料也差不多蒸好了,众庄客才正式忙碌起来。
把料从甑里取出,先堆得不厚不薄,早有人得了吩咐取来冰凉的井水,泼在冒着热气的碎高粱上,泼上几桶,开招翻拌。然后摊开,慢慢晾凉。
如今天气炎热,哪里是那么容易凉下来的,徐平便让几个庄客在周围扇着扇子。反正入缺要等到晚上了,也并不太急。
如此一直忙碌,直到了傍晚,才把所有的料都蒸完。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凉风渐渐起来了。
大家都是忙了一整天,又是蒸啊煮的这种高温作业,一个个疲惫不堪。
徐平早让秀秀煮了绿豆汤,此时取来,便让大家先休息,喝碗绿豆汤解解暑气再。
高大全坐在地上,问徐平:“官人,这真能制出酒来?”
徐平道:“这不废话吗!家里的烧酒你喝得还少了?”
高大全有不好意思:“我是个粗人,只好烈酒,让官人笑话了。不过这样制酒,又比原来强到哪里去?”
徐平没好气地道:“糯米多少钱一斤?高粱多少钱一斤?今年天旱,汴河的水浅,江南的米运来京师的比往年要少,已经涨了不少钱了。我阿爹天天发愁,米价再这样涨下去,酒楼就不赚钱了。”
自徐平开始蒸酒,大家都当他是个酒行家,提出这个制酒的办法来,众人虽是半信半疑,但也没有真正反对的。
还好徐平前世参观过乡下的酒作坊,大致的程序还记得,不会大错。
等到休息完,天已经黑下来,便起几枝火把,把周围照得通亮。
秀秀一个人在屋里无聊,也跑了过来,起那盏酒精灯放在旁边,抱着膝盖看着大家忙碌。
此时最早蒸出的料终于凉了下来,徐平便指挥着把提前破碎了的大曲拌进料里。这个时代也不用讲什么出酒率,徐平便把曲料往少了加。酒曲加得多了,如今又天热,就容易酸败影响酒的质量,加得少了则不过是少出酒而已。
拌好了酒曲的料放入埋在地里的大缸,上面用石板盖住,前面蒸料时留下的谷糠刚好撒在上面封口。
忙完一缸,徐平喘了口气,让庄客忙其他的,自己坐在秀秀身边休息。
秀秀声:“官人,你们直到现在也没吃饭,不饿吗?”
徐平摇头:“一直忙,就不觉得饿了。我跟他们好了,等今夜忙完了,酒肉都吃个痛快,厨房早已杀好了十几只大鸡。”
自高粱苜蓿种起来,徐平便让庄里养了几千只鸡,平时就散养在地里,想吃了随手就抓。这散养的鸡味道又好,又不费粮食。羊还是太贵,天天吃谁也受不了,庄子还是要讲产出利润的。虽然黄鼠狼和狐狸也吃了不少鸡,但庄里为此养了几只狗,再加上庄客穷追猛打,剩下的也吃不完了。
秀秀神秘地一笑:“官人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几个包子过来。”
徐平道:“偏你有这种心思,可惜我不饿,一会要陪他们吃酒。”
秀秀不高兴地摇了摇头,转过去不再理徐平。
此时一轮上弦月挂在天上,皎洁如银,阵阵凉风吹来,伴着旁边众庄客忙碌的身影,透出一种乡村特有的宁静。